祖大壽看見蕭遠四個人回來知道沒有結果,擺了擺手道:“罷了,俺早知此事難成,這回來京不過存個僥幸。趁天還沒亮,俺父子仨兒這就回錦州,兩位小兄弟可要一起?”蕭遠茫然搖了搖頭。祖大壽也不多話,抱拳為禮,出門上馬去了。
李南東問蕭遠接下來怎么辦,蕭遠神情呆滯,說自己累了,讓李南東回去照看周虹煙。李南東嘆了口氣,只身回會文館了。蕭遠趴在桌上昏昏沉沉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恍惚中聽見有人喊自己名字,撐起身開門,來人自稱是徐工部派來的,有急事請蕭遠過府一趟。
蕭遠依稀記得似乎聽到過這個名字,便跟著來人到了一處宅院,進去之后見著一位面容清癯的老者。老者對蕭遠頗為親切,沒有一點官架子,說有位好朋友想見蕭遠,已托人找了幾日。蕭遠云里霧里,但跟著老者上了樓,進了廂房才發現里面床榻上躺著鄧玉函。蕭遠喜出望外,一個箭步沖到床榻前,跪下道:“不想在此處見著先生,先生高才,請救救督師。”老者見蕭遠動靜大,擔心影響鄧玉函病情,伸手噓聲,示意蕭遠不要太用力。鄧玉函顫顫巍巍伸出手,握住蕭遠手道:“袁督師的事我已知曉,只是我位卑職淺,且身患重病,恐命不久矣,恕我不能幫你了。”他這話說完,蕭遠才發現鄧玉函兩頰消瘦,黯淡無光,說話間咳嗽不斷,氣若游絲,顯是害了重病,不由心中一絲難過,鼻尖一酸,抽泣起來。鄧玉函勸慰道:“人都有一死,不必難過,督師走到今日怕也再難前行。我今找你來,只因一樁心事未了。”說完讓老者取了一張圖過來,交到蕭遠手上。蕭遠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張地圖,只是與一般地圖不同,上面除了標注山河湖海,還畫了不少說不出名字的珍禽猛獸,圖首題著“坤輿萬國全圖”六個字。看蕭遠一副茫然的樣子,鄧玉函解釋道:“我受教廷之命到東方傳教,至今已有十年。前者寧遠匆匆一別,因我見建州強大,若草原帝國再現,故返京書報教廷,誰料落下寒疾,拖到今日怕難治好。我在中國這些年認識不少好友,與你雖然交情日淺,但你秉性善良,且難得有俠義心腸,與一般中國人不同。現如今袁督師落難,我猜你必在京奔走,故托徐大人將你找來,希望你能聽我一言。督師之事,已難挽回。世界之大,包羅萬象。你還年輕,曾與我說過想到亞美利加國看看。這張坤輿萬國全圖送與你,你到澳門找葡萄牙人出海,憑此圖可到那里。愿主與你同在,阿門。”說到最后一句已是氣喘吁吁。蕭遠想自己不過向鄧玉函請教過幾次,鄧玉函竟然如此關心自己,感激之情,難以抑制。等蕭遠再三拜謝過,徐光啟將蕭遠送出門,臨了囑咐道:“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袁自如耿直操切,禍起蕭墻,人事盡矣。鄧兄弟的話你且記在心上,切勿步其后塵。”
蕭遠回到住處,李南東和周虹煙已在等候。李南東道自己和周虹煙準備參加高迎祥的義軍,誓要殺了福王替小白報仇。問蕭遠何去何從,蕭遠說已有打算。李南東再問,蕭遠不肯說明。李南東無奈,與蕭遠拜別。蕭遠見周虹煙臉色蒼白,心中不忍,叮囑李南東一定要照顧好師妹,并與二人踐行。酒飯后,送出京城十里之外,三人這才依依惜別。
崇禎三年八月十六,袁崇煥被以“托付不效,專恃欺隱,以市米則資盜,以謀款則斬帥,縱敵長驅,頓兵不戰,援兵四集,盡行遣散,及兵薄城下,又潛攜喇嘛,堅請入城”的罪名凌遲處死,一同被處死的還有自愿請死的程本直。刑畢,西市,京城百姓瘋狂搶食其肉,只余一首,骨肉不存。
慕容匡趁夜將袁崇煥頭顱盜回,于廣渠門內為袁程立墓,并書“一對癡心人,兩條潑膽漢”于墓前,以余姓終生為其守墓,子孫世代繼之。
皇太極回沈陽后,繼續實施入關襲擾的方針,天聰七年因心結劉興祚舊案殺巴克什庫爾纏,天聰十年(1636年)改元崇德,稱帝,定國號“清”,崇德八年無疾而終。
梁廷棟于崇禎九年(1636年)因不敢抵抗入關的清軍,懼怕皇帝問罪,服毒自殺。
溫體仁排擠周延儒,在崇禎朝為首輔八年,只知邀寵爭權,未嘗建策立功,崇禎十年被罷官,十一年憂病死于家鄉。
祖大壽回錦州后,堅守至崇禎十四年,因糧盡被迫向圍城清軍投降,并殺何可綱以示效忠。降清后不設一策,不立一功,順治十三年(1656年)病故于北京。
孫承宗守遼兩年后辭官回家鄉高陽養老,崇禎十一年清軍入關攻破高陽,被多爾袞下令綁在馬尾上拖死,家中上下百余人一同遇難。
李南東投靠高迎祥義軍后改名李巖,高迎祥犧牲后又輾轉至李自成(李鴻基)麾下,與周虹煙一起為義軍立下汗馬功勞,崇禎十四年攻破洛陽殺福王,崇禎十七年攻克北京,逼死大明皇帝朱由檢于煤山。清軍入關后,義軍退出北京,退軍途中夫婦倆遭李自成冤殺。
蕭遠與李南東夫婦京城告別后于澳門漂洋浮海,從此不知所蹤。據說兩百七十年后,有人自稱其子孫從亞美利加返回中國,投身辛亥革命推翻滿清。
(全書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