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南部平原的第三天,空氣中的濕潤感越來越重。道路兩側的草地漸漸被泥濘取代,遠處的沼澤在陽光下泛著青黑色的光澤,像一塊被打翻的墨硯。泰姆背著的水囊已經空了三個,他用長矛撥開路邊垂落的濕滑藤蔓,眉頭皺成一團:“這地方的蚊子比北境的雪虻還兇。”
歐美婭正用匕首削著一根樹枝,試圖清理纏在馬蹄上的水草。她的鹿皮靴已經沾滿泥漿,褲腳能擰出渾濁的水來,但腰間的冰紋令牌依舊保持著干燥,銀藍色的光澤在潮濕的空氣里反而更顯清亮。“沼澤的瘴氣會讓人產生幻覺,”她把削好的樹枝遞給比羅加特,“祖母的筆記里說,這里的藤蔓會模仿人聲,引誘旅人偏離道路。”
比羅加特用樹枝挑開擋路的蘆葦,矛尖上還掛著塊暗綠色的黏液,散發著和北境觸須相似的甜腥味。“是寄生體的變種。”他用劍鞘刮下黏液,發現其在陽光下迅速變黑,“母巢雖然被封印,但它的孢子已經隨著氣流擴散,在不同環境里滋生出不同形態的怪物。”
隊伍在黃昏時分抵達沼澤邊緣的哨所。這是一座用木樁架起的高腳屋,四周的圍欄上掛著風干的沼澤蜥蜴皮,據說能驅趕毒蟲。哨所的門虛掩著,里面沒有點燈,只有風吹過木板縫隙的嗚咽聲。
“不對勁。”比羅加特示意眾人停下,拔出火焰長劍。劍身的紅光在暮色中跳動,映出圍欄上的異常——那些蜥蜴皮背后,隱約纏著暗紫色的細絲,與北境觸須的紋路如出一轍。
歐美婭搭箭上弓,冰蠶絲弦在寂靜中繃出輕微的嗡鳴。她推開哨所的門時,一股濃烈的腐臭味撲面而來,屋內的地上散落著幾具士兵的尸體,皮膚已經呈現出半透明的灰綠色,七竅里插著細小的藤蔓,藤蔓頂端的花苞正微微顫動,像在呼吸。
“是‘噬心藤’。”比羅加特用劍挑起一根藤蔓,發現其根部扎在士兵的心臟位置,“比北境的觸須更隱蔽,會從口鼻鉆進體內,吸食生者的意識。”
泰姆捂住嘴后退幾步,撞到了墻角的木箱。箱子應聲打開,里面滾出一堆卷宗,最上面的一張寫著“沼澤異動報告”,字跡潦草,仿佛書寫者正處于極度恐慌中:“……藤蔓會說話,喊出家人的名字……它們在找‘圣泉的鑰匙’……”
“圣泉的鑰匙?”歐美婭撿起卷宗,指尖觸到紙頁上的水漬,那水漬在燈光下泛出淡淡的銀光,與她的冰紋令牌同源,“難道指的是令牌?”
比羅加特的目光落在墻壁的地圖上。沼澤深處用紅筆圈著一個三角形的區域,標注著“死水潭”,旁邊寫著一行小字:“藤蔓源頭,有光。”他用劍鞘點了點那個區域:“明天去這里,必須找到阻止藤蔓擴散的辦法。”
深夜的哨所并不平靜。沼澤里傳來此起彼伏的呼喊聲,有的像孩童的哭鬧,有的像老人的嘆息,甚至還有模仿比羅加特父親聲音的低語:“比羅加特,把令牌交出來,就能結束這一切……”
“別聽它們的!”歐美婭用匕首劃破掌心,鮮血滴在冰紋令牌上,令牌突然爆發出銀藍色的光,將那些聲音驅散,“祖母的筆記說,噬心藤靠吸食恐懼為生,只要心不動搖,它們就無法靠近。”
比羅加特看著她掌心的傷口,突然解下自己的赤紅令牌,按在她的傷口上。赤紅令牌的火焰紋路亮起,與冰紋令牌的藍光交織,形成一道溫暖的屏障,歐美婭的傷口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了。“兩塊令牌的力量能相互呼應。”他低聲道,“或許……它們本就是一體的。”
第二天清晨,他們發現哨所周圍的噬心藤都變成了灰黑色,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機。泰姆指著藤蔓的根部,那里凝結著一層銀白色的冰晶,是昨晚令牌光芒照射過的地方。“原來它們怕令牌的力量。”少年的眼睛亮了起來,握緊了腰間的銀箭頭,“我們可以用令牌凈化整個沼澤!”
深入沼澤的路比想象中艱難。腳下的泥漿時不時會吞噬馬蹄,腐殖質的氣息讓人頭暈目眩,噬心藤的呼喊聲更密集了,甚至能清晰地喊出每個人的名字和過往的遺憾。泰姆曾差點被“母親的聲音”引誘著走進泥潭,多虧比羅加特及時用劍鞘拉住了他。
“它們在讀取我們的記憶。”比羅加特的臉色有些蒼白,左眼的疤痕因痛苦而抽搐——藤蔓正在模仿三年前血松林的慘叫聲,那是他失去三名戰友的地方,“集中精神,想最堅定的信念!”
歐美婭閉上眼,腦海里浮現出祖母的模樣。伊莎貝拉站在瞭望塔上,笑著把狼皮令牌系在她腰間:“真正的勇敢,不是不害怕,而是害怕時還能往前走。”冰紋令牌突然發燙,銀藍色的光芒擴散開來,周圍的呼喊聲瞬間消失,噬心藤紛紛蜷縮后退。
“前面就是死水潭!”泰姆指著遠處的亮光。那片三角形的區域里,水面上漂浮著無數發光的孢子,像綠色的星辰,中央矗立著一棵巨大的藤蔓,主干上布滿了眼睛狀的花苞,每個花苞里都映著三眼印記。
“是母巢的分身。”比羅加特舉起火焰長劍,劍身的紅光與赤紅令牌共鳴,“它在通過藤蔓網絡吸收沼澤的能量,試圖再次沖破封印!”
巨大藤蔓似乎察覺到了威脅,無數分支猛地從水中抽出,像鞭子般抽向他們。歐美婭射出蘸過圣泉水的銀箭頭,精準地命中主干上最大的花苞,花苞炸開,噴出的綠色汁液在空中化作白煙。比羅加特趁機沖上前,火焰長劍刺入藤蔓的主干,紅光順著藤蔓蔓延,那些眼睛狀的花苞紛紛閉合,發出痛苦的嘶鳴。
泰姆則按照比羅加特的吩咐,將剩下的銀箭頭插在死水潭四周,形成一個圓形的陣法。當最后一枚箭頭插入泥土時,陣法突然亮起金光,與兩塊令牌的光芒呼應,形成一個巨大的屏障,將整個死水潭籠罩其中。
藤蔓的掙扎越來越弱,最終在光芒中化作一堆黑色的灰燼。死水潭的水漸漸變得清澈,露出底部的一塊石碑,上面刻著與回音谷相同的文字:“地脈連圣泉,雙令歸本源。”
“地脈……”歐美婭突然想起祖母紙卷里的話,“圣泉的能量來自阿爾卡拉的地脈,只要地脈不被污染,母巢就無法徹底突破封印。”
比羅加特撿起一塊藤蔓的灰燼,在指尖捻碎:“但沼澤的藤蔓只是開始,接下來可能會有更多地方出現異動。”他望向南方的平原盡頭,那里隱約可見銀狼堡的尖塔,“我們必須盡快回到主城,將令牌沉入圣泉,加固地脈的防御。”
回程的路上,泰姆變得沉默了許多。他不再害怕沼澤的聲響,甚至能冷靜地用長矛撥開噬心藤的偽裝。當他們走出沼澤,再次踏上堅實的土地時,少年突然開口:“軍團長,歐美婭大人,我想學習怎么使用令牌的力量。”
歐美婭笑著將冰紋令牌遞給泰姆。少年的手剛觸到令牌,銀藍色的光芒就弱了下去,仿佛在排斥。“看來不是所有人都能喚醒令牌。”她收回令牌,“但你剛才在陣法中展現的勇氣,比任何力量都重要。”
比羅加特拍了拍泰姆的肩膀:“銀狼堡的圖書館里有很多古籍,或許能找到關于令牌的記載。等回到主城,我允許你去查閱。”
三天后,銀狼堡的輪廓在夕陽中越來越清晰。這座矗立在平原中央的城堡,外墻由銀白色的巖石砌成,尖塔頂端的銀狼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旗面上的狼瞳藍寶石反射著晚霞,像兩顆燃燒的星辰。
但當他們靠近城堡時,卻發現氣氛異常凝重。城門緊閉,城墻上的衛兵比往常多了一倍,每個人的鎧甲上都纏著銀白色的布條——那是阿爾卡拉遇到重大危機時的標志。
“出什么事了?”歐美婭勒住馬,心跳莫名加速。她看到城門校尉正在向他們揮手,臉上帶著焦急的神色。
校尉跑到近前,不等下馬就急切地喊道:“軍團長!歐美婭大人!你們可回來了!三天前,圣泉突然冒出黑色的水泡,堡內的法師說,是地脈的能量在流失!”
比羅加特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他握緊腰間的赤紅令牌,火焰紋路在暮色中不安地跳動:“看來……母巢的真正目標,一直都是銀狼堡的圣泉。”
銀狼堡的陰影在夕陽下拉得很長,像一頭沉默的巨獸。歐美婭望著城堡深處那片籠罩在暮色中的圣泉區域,突然感到腰間的冰紋令牌開始發燙,仿佛在呼應著某種遙遠的呼喚,也預示著一場即將來臨的、關乎整個阿爾卡拉命運的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