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找到茶水鋪的老板了,只是情況不大好,中了箭。”
“帶我過去。”今天這家茶水鋪的老板也算是遭了無妄之災(zāi)了,段昭昭自然沒有辦法坐視不理。
狹窄的屋子中,一老一少躺在地上,這是一對母女,皮膚因為長期的勞作黝黑粗糙,她們的衣衫亦十分簡陋,老舊得好似秋日的落葉一般,稍稍用力就會脆得碎裂一地,此時兩人的胸腔前還都插著一支小箭,嘴唇泛紫。
隨行的軍醫(yī)正對著她們的胸腔比劃著,在猶豫著從哪個方向拔箭。
“竇大夫,有何難處?”
“啟稟郡主,這二人中了毒箭,需要先解毒才能拔箭,只是這二人雖因心臟在右側(cè),暫時保住一命,可這拔箭后,若是大出血,只怕是性命不保。”
段昭昭見這對母女生死未知,火氣止不住地往上竄,快意恩仇的江湖在這一刻露出了灰暗的一角,那些瀟灑肆意是屬于大俠們的,而普通人,即使什么都沒有做,也會遭受這樣的無妄之災(zāi)。
“去找外頭那對母女取解藥來。”段昭昭側(cè)頭對隨行的士兵吩咐完后,才對軍醫(yī)道,“解毒完后,我會封住她們的穴位,再以真氣護(hù)住她們的心脈,若再拔箭,用上最好的金瘡藥,可能活下來?”
“回郡主,若是以一陽指真氣為二人療傷,定然無恙。”
“好,解毒后,就拔箭吧。”
不一會兒,秦紅棉就領(lǐng)著木婉清進(jìn)來了,兩人雖然還能行動,卻被封了武功,又被收了兵器,這二人到底是段正淳的紅顏知己與女兒,朱丹臣作為家臣,自是不敢一直封著她們的穴道,讓二人動彈不得地暴曬在日光之下,只能折中用了這么一個法子。
秦紅棉一言不發(fā)地給母女倆喂了解藥,而后便雙手環(huán)胸,冷著一張臉站在了一旁。
木婉清感受到了氣氛不對,她雖一直在深山長大,不懂世俗人情,卻也絕非蠢笨之人,自然能夠看得出來段昭昭如今的心情并不好。
唯恐段昭昭遷怒對秦紅棉動手,她連忙道,“人是我殺的,師父都沒有想殺她們,是她們自己聽到你們來了,開始嚷嚷,不干師父的事,你要殺就殺我!”
段昭昭并沒有理會木婉清,全神貫注地看著地上的那對母女,見二人面色有所好轉(zhuǎn),眉頭稍稍舒展,“毒可解了?”
“回郡主,毒已經(jīng)解了,可以準(zhǔn)備拔箭了。”
段昭昭伸手,封住了這對母女的穴位,盤腿坐在母女倆的中間,“朱四哥,勞煩你將他們請出去。”
朱丹臣頷首,看向了秦紅棉和木婉清,“二位,請吧.”
秦紅棉卻沒有動,冷冷哼了一聲,“我倒是要看看這丫頭片子有什么功夫!”
段昭昭一點也不慣著她,手持他山月,盈氣聚力,對著秦紅棉先是一個驟風(fēng)令而后又是一個摶風(fēng)令,小風(fēng)變大風(fēng),將秦紅棉與木婉清卷起,卷得兩人形容狼狽,那冰冷美麗的臉蛋被這風(fēng)吹得像一只兩頰鼓鼓的青蛙。
摶風(fēng)令是段昭昭新解鎖的技能,在結(jié)束了與木婉清和秦紅棉的戰(zhàn)斗后,雖說主戰(zhàn)斗力是朱丹臣,但作為隊友的段昭昭也得了不少的經(jīng)驗,打人的經(jīng)驗可比打猛獸的經(jīng)驗要來得多,再加上這些天的積累,她的等級直接升到了七十級。
七十級解鎖了兩個技能,其中一個就是摶風(fēng)令,屬于聘風(fēng)令體系,屬于控制團(tuán)攻技能。
“你還要繼續(xù)待著嗎?”
被狂風(fēng)吹倒的秦紅棉沒能再維持那冰冷孤傲的表情,撈起被風(fēng)卷得暈頭轉(zhuǎn)向的木婉清,跺足轉(zhuǎn)身離開,朱丹臣緊隨其后,生怕她又去嚯嚯別人。
兩人走后,段昭昭沒有再耽擱,配合軍醫(yī)為母女倆拔箭。
這樣的傷勢在軍中十分常見,又有一陽指協(xié)助,不過一刻鐘,箭矢便被拔了出來,再撒上上好的金瘡藥,這對無辜的母女終于保住了性命。
段昭昭卻沒有就此停下來,她依舊用一陽指為二人療傷,直至內(nèi)力耗空,這才停手調(diào)息。
一陽指的療傷效果卓群,待段昭昭調(diào)息結(jié)束,內(nèi)力恢復(fù)后,這對母女已然悠悠轉(zhuǎn)醒。
“可是郡主娘娘?”年長的那個先開了口,聲音沙啞。
“是我,先別說話,喝點水,現(xiàn)在可還難受得厲害嗎?”隨從端來了水,段昭昭不假他人手,端給了母女二人。
母女二人連喝了幾杯后,那母親才道,“多謝郡主娘娘,我好多了。”
雖然說著好多了,但說話時說一陣,停一陣,顯然還是難受得厲害。
她的女兒因著年輕,情況倒是要比她更好一些,她看見段昭昭,便目露崇拜之色,聲音雀躍道,“郡主娘娘,我也沒事了,我就知道郡主娘娘您一定會沒事的!郡主娘娘連老虎都?xì)⒌茫嵌嗽賲柡Γ膊豢赡艽虻眠^郡主娘娘。”
“嗯,她們已經(jīng)被我打敗抓起來了,你喚什么名字?”
“我是阿星,這是我阿媽,大家都叫我阿媽慈姑。”阿星是個活潑的性子,又十分崇拜段昭昭,不待段昭昭問,便嘰里咕嚕地將始末全都說出來,哪怕傷口還在疼痛,卻壓根阻止不了她的“匯報”。
“她們讓我和阿媽用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涂桌子,自個就坐在那里,我和阿媽做完后,就綁著我們,我聽到她和那個小姑娘說要對郡主動手,您和王爺都是我家的恩人,哪里能夠看著您被算計不出聲?
本想著等您到了提醒您,不曾想那小姑娘厲害得緊。我才剛喊出聲,她手一抬,箭就射過來了,我阿媽裝死,我也裝死,她們都沒有發(fā)現(xiàn)哦。”
阿星有些得意,挺了挺胸膛,這一動扯住了她的傷口,疼得她齜牙咧嘴的,不敢再亂動彈。
“恩人?”
“嗯,我小時候,阿爹被山匪殺了,是王爺殺了山匪,給我阿爹報仇,后來我阿哥被老虎吃了,我和阿娘也沒了地,活不下去了,只能來這擺攤子維持生計,是郡主娘娘您殺了老虎,替我阿哥報了仇。”
段昭昭聽到這里,哪還有什么不明白?
秦紅棉被稱為修羅刀,當(dāng)然不是什么好性子,一開始未要阿星和慈姑的性命一來是干活還需要人,二來也是見阿星和慈姑可憐,是對母女,她帶著木婉清隱居深山,看到同樣母女相依為命的阿星和慈姑,難得起了些許的憐憫心。
只是阿星和慈姑聽到了她與木婉清的談話,知曉要針對的人是段昭昭,二人感念段昭昭和段正淳的那些恩情,便拼死出聲想要提醒,哪怕這出聲會要了她們的性命,哪怕這份恩,段昭昭和段正淳壓根就不知道,可是她們還是這么做了。
段昭昭只覺得心臟脹鼓鼓的,像是被人泡進(jìn)了溫暖的泉水中,輕輕按揉撫摸著,她不知道說些什么好,她本意是為了升級當(dāng)天下第一,完成任務(wù),根本不是為了什么大義,可有人卻將這些銘記于心,甚至為了報這個“恩”,豁出性命。
半晌,段昭昭手足無措地說道,“沒什么,你們不用這么放在心上,這些都是我該做的,你們...先好好休息。”
說完,她一個躡云,逃一樣地離開了這屋子。
“阿媽,郡主娘娘真厲害,小小的,嗖一下就不見了,剛才郡主娘娘還臉紅了,我看見郡主娘娘的耳朵紅了。”
“阿星,不能對郡主娘娘不尊敬。”
“可郡主娘娘就是臉紅了,他們都說郡主娘娘能殺老虎,要比老虎還健壯哩,可郡主娘娘好小,真好看,跟花似的。”
即使相隔二十多尺,耳聰目明的段昭昭依舊將兩人的話聽得一清二楚,腳步不由又快了幾分,有些驕傲,又有些羞恥,還有幾分羞愧,一時間心情復(fù)雜極了。
她覺得,她必須為她們做點什么。
“朱四哥。”段昭昭疾步至朱丹臣身前,不待朱丹臣詢問,便將始末說了個明白,又道,“慈姑與阿星,是俠義之輩,我要傳信給爹爹,請爹爹好好安頓他們,為她們做主。”
朱丹臣聽到“俠義之輩”四字,不由掃了一眼依舊氣得一言不發(fā)的秦紅棉和木婉清。
段氏祖上為中原武林世家,如今雖為大理皇族,可因先祖遺訓(xùn),行事頗具江湖風(fēng)氣。
而在這江湖,義字當(dāng)頭,俠義之輩,在江湖之中最受推崇。
如果慈姑和阿星只是普通的百姓,那么這件事只會以段正淳彌補一些銀財結(jié)束。可當(dāng)段昭昭將二人定義為“俠義之輩”后,段正淳就必須要給兩人一個交代了,哪怕行兇者是他的紅顏知己與女兒。
應(yīng)該說,正是因為行兇者是他的情人和女兒,段正淳便更不能偏私。
朱丹臣注視著段昭昭,段昭昭平靜回視。
良久,朱丹臣唰地一下打開了自己的扇子,幽幽一笑,道,“小郡主言之有理,慈姑與阿星為俠義之士,待小郡主書信一封,臣便替您傳信于王爺。”
段昭昭仍覺得不保險,“我想伯父了,我也給伯父寫封信。”
早晨出門前,段正明親臨鎮(zhèn)南王府為段昭昭送行,如今未至三個時辰。但段昭昭說這話一點都不心虛,她理直氣壯地看著朱丹臣,等著朱丹臣的回答。
朱丹臣好脾氣地笑了笑,“那臣再替您送一份給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