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偷東西,在查到證據之前,又怎會承認?”洪大林盯著沈染星的臉,“你讓我搜身,若是我確認你確實沒偷,我便放你離開。”
沈染星警惕地盯著他。
她相信母豬會上樹,也不可能相信洪大林會安分搜身。
洪大林一看便是有備而來,她在等她獨自一人,他也在等她落單。
此時,沈染星多么希望白塵燼如同上次那般,也藏在某個角落。
可他不在。
想到這里,沈染星腦子卡頓了一下。
他真的不在嗎?他喜歡恐嚇她,或許他正在暗中看著,冷漠地看著她的遭遇,她的驚恐。
不知他的底線在哪里。若是他……沒有底線該怎么辦?
無論她發生何事,他只袖手旁觀怎么辦?
她不是原書女主,她只是模仿了原女主,讓他生出些許興趣的人。
若是她真的死了,他回到原書女主身邊,開始了重要角色的軌跡,也理所當然……
她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配角嗎?在書中連名字,不,她甚至是個從未出過場的人,她連配角也不是。
或許只是白塵燼見過的,不足為道的一個人。
她所經歷的,可能只是佐證他惡貫滿盈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事件。
兩人雖說相見不過幾日,她卻早已在書中,單方面先認識了白塵燼。
伏妖居里,她最了解,最熟悉的是他,在充滿危險的陌生環境里,她似乎對他產生了畸形的依賴……
可她現下猛然發現,這依賴只是一廂情愿。
不知名情緒轟然決堤,無力感死死裹住她的心。
沈染星深吸一口氣,一遍又一遍的讓自己冷靜下來。
情況還沒那樣糟糕,何必提前亂了陣腳。
她自知硬剛不過,只能退一步,道:“搜身可以,你讓緋煙來搜。”
洪大林立刻拒絕:“不用搞那么麻煩!我現在直接搜。”
那便是談不攏了。
馴妖師給妖上妖釘前,必先耗盡其氣力。而最利落的手段,便是打到它們筋骨酥軟、妖力潰散。
所以這個房間里有不少刑具,錘子,鞭子,鐵棍,狼牙棒……
沈染星余光掃過刑具,心跳得很快,手在發抖。
洪大林看起來勢在必得,今日此事定是無法調和了。
她在心中計算敲暈洪大林、救出雪貂、今晚逃走的可能性有多大。
沈染星假裝恐懼退了兩步,現下手邊恰好就有一根狼牙棒,通體漆黑,靠在凹凸不平的墻壁上。
洪大林見她漏了怯,愈發張狂,朝她走去。
沈染星極度緊張,大腦充血,她握了握拳頭,止住發抖的動作,手腕一轉,往后摸到了冰冷的狼牙棒。
“你們怎么還在這里?”
門口忽然傳來聲音,這一道聲音,對于沈染星而言,宛若天籟。
逆著光,沈染星看到了林緋煙,火盆跳躍的火苗給她鍍上了淡淡的橙色。
“我正要走!”沈染星反應極快,邊說邊朝著林緋煙走去,速度快到幾乎要跑起來。
林緋煙似乎并未察覺到她的異樣,彎眼笑道:“好。”
洪大林站在原地,并未阻止,只是轉身定定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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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余暉散盡,西邊天空已經泛起蟹殼青。
沈染星與林緋煙并肩走著。
“其實我并不覺得我做的事情很殘忍,那些已經瘋了,或者已經殘了的妖,繼續活著,不過是在掙扎,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折磨,不如一死為快。”
林緋煙的這一番言論,著實讓沈染星有些吃驚,她看著林緋煙,只見她眸色溫柔,仿佛只是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這生殺之事,對于她而言,或許真的只是尋常事。
沈染星試圖說服自己,她說得有道理,可心中依舊冒出強烈的疑問。
“若是那些小妖還想活著呢?”
林緋煙勾了勾唇角,態度無所謂,語氣很平靜:“它們已經落到這樣的田地,生死早不是它們自己能夠決定的。”
沈染星自然也知道,生死由不得他們,可她糾結的是……
林緋煙說起來為何能如此平靜。
分明是個良善之人……
難道是經歷了這日復一日的殺戮,已經麻木了嗎?
沈染星并不打算直接挑明。
其實林緋煙,甚至她,跟那些妖的處境又有何不同。
都身不由己,都受人所控。
兩人一路閑談,不覺已行至岔道口。
左側大道寬闊,朱門繡戶鱗次櫛比,右側窄巷幽深,低矮的瓦房密密擠作一團,對比慘烈。
林緋煙與伏妖居的管事一樣,住在左側。
而沈染星與馴妖師或者其他雜役一樣,住在右側。
兩人道了別,朝著各自的方向走了。
暮色漸濃,沈染星并未立即回房,腳尖一轉,朝著白塵燼的住處而去。
白塵燼是伏妖居的搖錢樹,自然有資格住到左側那富麗堂皇的大房子,只是他拒絕了。
緣由很簡單,他不樂意。
這事不知惹了多少人暗恨,他們夢寐以求的事,被他一句“不喜”便輕飄飄地拒絕,連理由都懶得找。
他的態度無疑化作了一個巴掌,狠狠抽在他們臉上,打得他們破防了。
沈染星每每聽聞此事,都想開口詢問,打了他們的臉的當事人,也就是白塵燼,他知情嗎?
她見他們恨得牙癢癢的,沒敢問出口。
不過,當事人大抵是不知情的,這只是一個一廂情愿的巴掌。
思維發散間,沈染星已經走到了白塵燼房外。
窗戶大開,窗內有一案桌,只放著一個圓肚窄口白瓷瓶,一支淡藍色夏花插在瓶里,迎風招搖。
視線往里,還是沒見著人。
沈染星前來,一來是想問清楚方才他是否在馴妖院,得想辦法在他心中給自己埋下一條底線,別嚇得太過火,把她嚇死了……
二來則是要與他溝通提前逃離妖院的事。
可她等到夜色濃郁,也沒等到人。
沈染星只得先回了房。
睡前,沈染星將購置的逃跑物資,以及財物都藏到床底下,鎖好門窗,才躺到了床上。
才閉上雙眼,門咔噠響了一聲,她猛地睜開。
洪大林今日那勢在必得的模樣浮現在腦海中,沈染星心底惴惴不安,輾轉反側,不能入眠。
門又響了一下,沈染星深吸一口氣,把目光放在了門上。
她還想著,洪大林今日并未得手,會緩幾天,但如今一想,這種想法似乎沒有任何依據。
沈染星愈發不安,只得起身,披著外袍輕手輕腳走到門邊。
門又響了。
她被嚇得一抖,細細查看,卻發現是風吹的。
沈染星稍微放下心來,緊繃的神色也緩和不少。此刻,比起任蘆枝的冤魂,她覺得洪大林這個活生生的人更加可怕。
她環顧四周,推著沉重的實木柜子,將其堵到門口,才和衣而眠。
因任蘆枝的死亡,沈染星昨晚少眠多夢,今日為了偷妖,精神又一直繃著,后來更是遇上圖謀不軌的人……
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她累極了。
即便心底不安,沈染星躺下沒多久,就迷迷糊糊入了夢鄉。
“嘭——”
巨大的撞擊聲猛然響起。
沈染星渾身一抖,陡然驚醒,頭腦疲憊迷糊。
這是做惡夢了?
似乎是對她猜想的猴急否認,門與柜子又狠狠撞了一下。
沈染星慌忙坐起來,看向門口。
這一下,直接將柜門給撞開了,里頭衣物、雜物掉落一地。
她屏息凝神,期望那柜子能擋住門外的人,能讓他放棄,起碼今晚先放棄。
可這點阻擋,洪大林并未放在眼中。
門再次劇烈震動,門縫突起,咧開,與柜子相撞,甚至把柜子撞遠了些。
門要撐不住了。
巨大的撞擊聲,令沈染星打心底感到毛骨悚然。她甚至在裂開的門縫里,看到了洪大林的湊近的,貪婪的三角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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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塵燼剛從馴妖室回來,裹著渾身戾氣,邁入房間。
他站在桌前,扯開手背的素帛,一瞬不瞬盯著上面的紋路,眸色陰沉。
在他刻意的控制下,身上的妖氣已三年不曾這樣失控了。
如今再度壓不住,是因他此次馴妖太過急于求成嗎?
晚風清涼,吹不散他體內的燥熱。
他煩躁地抬頭,余光掃過窗口,桌上白瓷瓶里的夏花,多了一株,是白色的,與藍色那朵十分相襯。
幾乎是一瞬間,他便猜到這花是沈染星放進來的。
白色小花在風中顫抖,一張煞白的小臉突然浮現在腦海。
白塵燼默然注視著小花。
沈染星在洪大林被逼的步步后退時,他在。
她是國師的人,與他是你死我活的關系,他不會救她。更何況,那樣的小啰啰也無法解決的話,定是她偽裝的。
沉默片刻,白塵燼探手,捏住花|徑,一把抽了出來。
本想直接毀掉,卻頓住了力道,隨手將小白花扔到地上,轉身往床榻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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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染星當機立斷,迅速爬起來,往窗口沖去,把窗鎖打開,猛地推開窗頁,手腳并用的爬上窗臺。
與此同時,砰的一聲巨響。
門徹底被撞開了。
洪大林疾步走近,經過柜子時,還粗魯地踹了一腳,柜底與地面的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落在沈染星的耳中,宛若催命符一般。
沈染星大半個身子已探出窗外,僅剩一條踏在窗欞上的腿。
可就是這一條腿,被抓住了。
洪大林的掌心濡濕,死死攥著她的腳踝,力道極大,恨不得要捏碎她骨頭一般。
沈染星渾身汗毛瞬間炸起,脊背竄上一股刺骨的寒意。雙手死死扒住窗臺,可身體卻仍不受控制地被往后拖拽。
她猛地抬起另一條腿,用盡全力朝他腹部踹去,洪大林像一堵墻似的,紋絲不動,反震得她腳踝生疼。
未及再掙扎,腳腕上的手像拖一袋谷物般,將她狠狠拽進了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