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銘坦然作答。
“父母早亡,如今家中,只有一位妻子,與一個新收的丫鬟。”
他的聲音溫和而平靜,提及“妻室”二字時,唇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柔和的弧度。
盡管秦明月早已知曉大致情況,可那抹溫柔,穿透了薄薄的屏風,如同一根細細的針,輕扎在秦明月心上,不疼,卻泛起一陣莫名的酸澀。
倒是主位上的青兒,聞言明顯松了口氣。
太好了,有妻室,那小姐就安全了!
可轉念一想,不對啊。
老爺的意思,是讓小姐在這些人里挑一個。
這位顧公子,才華、樣貌都是上上之選,又是老爺最看重的人。
若是因為已有妻室就錯過了……
青兒心中天人交戰,最終還是決定,將戲繼續演下去。
“原來如此。”
她的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失落”,隨即又故作大方地笑了笑。
“不過,我大崝文人,三妻四妾,亦是常事。”
青兒這已經不能叫做暗示了。
當秦家女婿?
顧銘的腦海中,下意識地浮現出秦望那張清冷孤高的臉。
若自己真娶了眼前這位秦小姐,那自己與秦兄,豈不就成了……郎舅?
這個念頭讓他覺得有些荒誕,又莫名好笑。
只是,當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主位那少女身上時,心中那份隱約的失落,卻愈發清晰。
眼前這位“秦小姐”,雖也算小家碧玉,清秀可人。
可無論是氣度,還是神韻,都與他心中所期望的樣子相去甚遠。
心理上的落差,終究是難以彌補。
而就在此刻,腦海中那本古樸的【鴻蒙族譜】,悄然泛起了一陣微光。
顧銘了然,想來是對方表露出婚配的意圖,剛好符合判定標準。
他心中一動,不動聲色地,將心神沉入其中。
目光落在主位上的青兒身上,洞察天機,悄然開啟。
一行行虛幻的文字,隨之浮現在他的視野之中。
【姓名:秦青兒】
【年齡:17】
【顏值:69】
【身材:65】
【個體狀態:健康。】
【子嗣天賦:靈眸巧手(綠色品質,刺繡時心神合一,手眼協調能力 20%,能更快掌握復雜針法。)】
繡技?
顧銘眼中的失望之色更濃,也隨之生出新的疑惑。
一個酷愛棋道的女子,天賦卻是繡活?
這是入錯行了嗎?
顧銘只覺得索然無味。
他頓時沒了繼續聊下去的興致。
這潑天的富貴,于他而言,本就是避之不及的漩渦,更何況,這漩渦的中心,還是一位與他全無共鳴的陌生女子。
他緩緩站起身。
對著主位上那位坐立不安的少女,再次一揖。
“時辰不早。”
顧銘的聲音,恢復了最初的溫和與疏離。
“在下還有要事,就不多叨擾小姐了。”
他這番話,客氣得體,卻也像一道無形的墻,將彼此的距離徹底拉開。
青兒聞言,如蒙大赦。
她幾乎是立刻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慌亂地回了一禮。
“顧……顧公子慢走。”
那聲音里的輕松,任誰都聽得出來。
顧銘不再多言,轉身便朝著門口走去。
那背影,沒有半分留戀。
屏風之后,秦明月看著那道決絕離去的背影,攥緊了裙擺的指節,微微泛白。
一絲莫名的失落,如同藤蔓,悄然纏上了心頭。
他竟是這般……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
可轉念一想,他方才見到的,是青兒,拒絕的,自然也是青兒。
這般想著,那份難受,又瞬間淡去了幾分。
“吱呀——”
房門被輕帶上,隔絕了最后的視線。
靜室之內,只剩下兩個面面相覷的丫鬟。
青兒雙腿一軟,幾乎癱倒在地,被一旁的朱兒眼疾手快地扶住。
“嚇……嚇死我了……”
她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哭腔。
……
顧銘走出那座二層小樓,向水榭行去。
殘陽如血,將庭院中的假山花木,都染上了一層凄艷的暖色。
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孤單地投在青石板路上。
方才的喧囂與熱絡,早已如潮水般退去。
偌大的水榭之中,杯盤狼藉,人去樓空,只剩下幾名仆役在默默地收拾著殘局。
主位之上,那道雍容的身影,卻依舊安坐。
秦沛端著一杯殘酒,目光悠遠,不知在想些什么。
聽到腳步聲,他緩緩回過頭,當看到是顧銘時,放下酒杯,臉上重新掛起那和煦的笑容。
“長生。”
顧銘走到近前,躬身行禮。
“秦先生。”
“不必多禮。”
秦沛擺了擺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近前。
他親自為顧銘斟上一杯酒,目光里帶著幾分探尋,溫聲問道。
“如何?”
短短兩個字,卻已包含了萬千詢問。
顧銘知道他問的是什么。
他端起酒杯,卻沒有飲下,只是看著杯中清澈的酒液,倒映出自己平靜的臉。
“秦小姐乃是天上明珠,光彩奪目。”
顧銘的言辭誠懇,態度卻也疏離得恰到好處。
他頓了頓,聲音愈發謙和。
“學生不過是鄉野頑石,自知高攀不起,不敢有半分癡心妄想。”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既是贊美,也是拒絕。
秦沛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他深深地看了顧銘一眼,似乎想從那張平靜的臉上,看出幾分言不由衷。
然而,沒有。
那雙清澈的眸子里,只有坦然與真誠,沒有半分欲擒故縱的矯飾。
“唉……”
秦沛終是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
那雙精明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失望。
“是老夫唐突了。”
他搖了搖頭,語氣里帶著幾分自嘲。
“也是我這女兒,眼界太高,終究是……無緣。”
雖然遺憾,但秦沛心中,對顧銘的欣賞卻又深了幾分。
面對這潑天的富貴,不動心,不妄想,還能如此坦然地拒絕,此等心性,遠比那所謂的才華,更加難得。
這筆投資,即便沒能成為親上加親的買賣,有自己輔學使的身份在,也依舊是一筆穩賺不賠的生意。
顧銘見他并未動怒,心中松了口氣。
他不想因為此事,與這位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輔學使,產生什么嫌隙。
氣氛一時有些沉悶。
顧銘心思一轉,主動開口,試圖將這尷尬的話題揭過。
“先生不必介懷。”
他臉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姻緣之事,講求緣法,強求不得。”
顧銘頓了頓,狀似不經意地提起。
“況且,學生與令郎玄暉兄,在院學之中,乃是朝夕相處的舍友,更是志同道合的好友。”
他想表達的意思很明確。
即便成不了翁婿,這份因秦望而起的香火情,也依舊在。
然而,這番話落入秦沛耳中,卻讓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令郎?
玄暉兄?
喝多了酒,秦沛的腦子,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來。
他下意識地皺起眉頭,眼中滿是茫然與不解。
“老夫就一個女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