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清遠將手中的書卷珍而重之地放在桌上。
他執教多年,見過的文章典籍浩如煙海,卻許久未曾被一本閑書,如此牽動心神了。
這本《學破至巔》,初看只覺故事新奇,引人入勝。
可細細品讀下來,竟蘊含著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浩然之氣。
那主角方運,雖有奇遇,可他那份百折不撓的堅韌,那份“莫欺少年窮”的傲骨,才是真正打動人心的存在。
魏清遠緩緩起身,走到窗邊,負手而立。
撫著長須,目光落在窗外那些行色匆匆的學子身上。
往日這個時辰,多是三五成群,嬉笑打鬧。
如今,卻是個個手不釋卷,爭分奪秒。
此書雖為話本,其內核,卻與圣賢書之道,并無二致,都是勸人向學,都是教人立志。
只是它用的法子,更巧妙,更能激起這些少年人的熱血罷了。
府試在即,愿這股風,能吹得更猛烈些。
……
夜色漸深,柒舍之內,燭火如豆。
顧銘落下最后一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放下了手中的狼毫。
最新的一章,總算是寫完了。
他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一轉頭,便對上了秦望的眸子。
她不知何時已停下了手中的書卷,正靜靜地看著他,似乎已經等了許久。
顧銘失笑,將剛寫好的稿紙整理好,遞了過去。
秦望默不作聲地接過,垂下眼簾,細細品讀起來,神情專注。
顧銘則起身倒了杯水,走到其身邊坐下,靜靜地等待著。
過了許久,秦望才將稿紙歸于案上。
“方運此番,過于冒進了。”
她認真評價道。
顧銘笑了笑。
“少年人,總該有些銳氣。”
秦望瞥了他一眼,沒再反駁,顯然是默認了這個說法。
她回到自己的案前,拿起一個頗有分量的錢袋,放在兩人中間的矮幾上。
錢袋落在桌上,發出“叮當”一聲沉悶的響動。
“分成。”
秦望言簡意賅。
顧銘拿起錢袋,入手便是一沉。
他打開袋口,借著燭光朝里看去,只見里面裝滿了碼放得整整齊齊的銀錠,在燭火下閃爍著誘人的光澤。
“這……”
顧銘有些訝異地抬起頭。
份量有些重啊!
“雅文軒那邊送來的分成,扣除所有開銷,共計一百二十七兩。”
秦望輕描淡寫地說道,仿佛在說一個微不足道的數字。
饒是顧銘早有心理準備,也被這個數字驚得不輕。
加上之前兩三次結算,一個月已經快有三百兩進賬了
有這筆錢,婉晴的藥費綽綽有余。
估計要不了太久,系統檢測的詞條便會徹底恢復健康。
心中一塊懸挺許久的大石,在這一刻,轟然落地。
一股難以言喻的輕松感與感激之情,涌上心頭。
他看著眼前這張清冷如月的臉,鄭重地拱了拱手。
“玄暉兄,多謝。”
這份謝意,發自肺腑。
若無秦望,他的話本絕無可能這么快面世,更不可能有如此豐厚的回報。
秦望似乎不習慣他這般鄭重的模樣,微微偏過頭,避開他的目光,耳根處卻悄悄泛起一抹緋紅。
“是你自己寫得好,與我何干。”
她從喉嚨里擠出一句,聲音依舊清冷。
“有了這些錢,你也能安心備考了。”
秦望頓了頓,又補充道。
“別到時候,連府試都過不了,我會羞與你為伍。”
顧銘將錢袋仔細收好,笑著應道。
“放心,定不負玄暉兄所望。”
沒了后顧之憂,顧銘的學習效率,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
他就像一塊干涸的海綿,瘋狂地汲取著知識的養分。
白日里,他在學堂中全神貫注,將魏夫子所講的策論經義反復咀嚼,融會貫通。
夜晚,他便在舍內挑燈夜讀,將自己薄弱的“賦”與“律”,逐一攻克。
秦望雖未多言,卻也默默地將自己珍藏的諸多孤本典籍,都搬了出來,任由顧銘翻閱。
時間在筆墨的消耗中,飛速流逝。
顧銘腦海中的面板,也在悄然發生著變化。
【賦:小有所成】
【律:小有所成】
當這兩項終于從“初窺門徑”提升到新的境界時,顧銘知道,自己參加府試的最后一塊短板,也已被補齊。
……
府試在即,院學之內,也迎來了考前的祭孔大典。
這是所有將要參加府試的學子,都必須參加的隆重儀式。
是為祈求圣人庇佑,也是為壯行色。
這一日,天色微明,白鷺院學的文廟之前,便已是人頭攢動。
所有丙乙兩班學子皆換上了一身嶄新的青色儒衫,頭戴方巾,神情肅穆地靜立著,匯成一片青色的海洋。
空氣中,彌漫著檀香的清雅氣息,莊重而又神圣。
顧銘站在人群之中,身姿挺拔,神色平靜。
身旁的王皓與李修,則顯得有些緊張,不時地整理著自己的衣冠。
“長生,你說,孔圣人他老人家,當真會保佑我們嗎?”
王皓壓低聲音,小聲問道。
兩人在顧銘勤學的感染下,也都紛紛報了這次的府試名額。
反正落榜無非是再考一年。
顧銘聞言微笑。
“心誠則靈。”
李修則在一旁低聲道。
“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隨著一聲悠長的鐘鳴,祭典正式開始。
眾位夫子,身著祭服,緩步走上高臺,神情肅穆。
“吉時已到,開廟——”
伴隨著執事高亢的唱喏聲,文廟厚重的朱紅大門,被緩緩推開。
一座高大的孔圣人雕像,出現在眾人眼前。
“奏雅樂——”
悠揚古樸的樂聲響起,帶著一股滌蕩人心的力量。
“全體學子,正衣冠,拜——”
顧銘隨著眾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然后深深地,鄭重地,對著那圣人像,躬身一拜。
一拜,感念圣人傳道之恩。
“再拜——”
二拜,祈求此番文運昌隆。
“三拜——”
三拜,立誓不負所學,不墜青云之志。
三拜之后,顧銘直起身,感受到一股充滿惡意的視線。
目光瞥了過去,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張揚。
他也同樣穿著一身青色儒衫。
對方正死死盯著自己,那雙眼睛里,瞬間迸發出毫不掩飾的怨毒與嫉恨。
他嘴唇微動。
出奇的,顧銘看懂了。
“等著府試的。”
看來這是打算一雪前恥了?
顧銘神色不變,只是平靜地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