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塊窩頭帶來的暖意尚未在胃里化開,李老丈便帶著兩名村民出現在眼前,打破了這短暫的平靜。這一次,氣氛顯得有些凝重。
陳實立刻站起身,垂下目光,表示恭敬。他知道,決定命運的時刻到了。
李老丈沒有試圖說任何復雜的話。他直接采用了一種最古老、最直接的溝通方式。
他先是伸手指向陳實,然后,大步走到那堆尚未劈完的濕木柴前,拿起斧頭,做了一個極其用力的劈砍動作,斧頭深深嵌入木柴。他松開手,目光有些銳利地看向陳實。
陳實立刻點頭,表示明白——這是需要勞作。
接著,李老丈指向村東頭那間破敗的獵戶屋,然后又指了指腳下的土地,做出一個睡覺的姿勢。
陳實再次點頭——那里可以住。
然后,李老丈從懷里拿出一個窩頭,放在一塊顯眼的石頭上。他指指窩頭,又指指陳實,再指指那堆木柴和更遠處需要挑水的水桶、需要修繕的田埂。
意思明確:干活,才有飯吃。
做完這些,李老丈的臉色并未緩和。他對身后一個村民示意。那村民拿出一張粗糙的桑皮紙和一小罐紅色印泥。李老丈將紙攤開,他并不指望陳實能看懂上面的字。
他做了一套更復雜,但意圖明確的手勢:
他先是指了指陳實,又指了指自己,然后雙臂在胸前交叉,做出一個“捆綁、約束”的動作。意思是:你和我,我們之間,要有一個約定。
然后,他指向那張紙,又指了指陳實,做出一個“按手印”的動作。
最后,他指向村落和田野,劃了一個大圈,又指向陳實,表情嚴肅地搖了搖頭,做出一個“禁止離開、必須守規矩”的手勢。
整個過程中,李老丈的眼神沒有絲毫動搖。他的姿態本身就在說:接受這一切,或者離開。而離開則意味著死亡。
結合著這兩天的觀察。陳實看懂了。這張紙,是這個封閉社群接納他的“契約”,也是束縛他的“枷鎖”。按上手印,他將失去部分自由,成為依附于村落的勞力。
他沒有絲毫猶豫。活下去,是唯一的目標。
他走上前,將右手拇指蘸滿那黏膩的紅色印泥,然后,在李老丈指定的位置——那個他根本不認識的“陳石頭”名字旁邊,用力按了下去。
一個清晰的、帶著他指紋的紅色指印,烙印在了桑皮紙上。
當他的手指離開紙面時,李老丈緊繃的臉上似乎有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松動。他仔細收起契書,隨即指著那堆木柴,又指了指即將落山的太陽,做出一個“今天必須完成”的手勢,然后對旁邊的村民點了點頭。
那村民,這才走上前,不再像之前那樣充滿戒備,而是帶著一絲完成任務的輕松,示意陳實跟他去那間獵戶屋。
陳實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沒有歡呼,沒有慶祝。這是一場無聲的、不平等的交易。他用未來不可預知的自由和風險,換取了眼下最基礎的生存基礎。
他成了白石村的“陳石頭”。一個名字,一紙契約,一間破屋,便是他在這陌生時代重新開始的全部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