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約的指印干涸在桑皮紙上,陳實的勞作卻未見輕松。柱子每日帶來的活計依舊繁重,濕木柴仿佛永遠劈不完,溪水也永遠挑不盡。陳實沉默地承受著,在勞作間隙艱難地學習著語言,將“柴“、“水“這些音節與眼前的實物死死綁定。
這日黃昏,他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屋,卻見村中一片慌亂。王獵戶家六歲的山娃被抱回來,左腳掌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汩汩冒血,將黃土染得暗紅。土郎中趙老頭試了各種藥粉,血卻越流越多,孩子的哭聲漸漸微弱,臉色白得嚇人。
陳實心頭一緊。這出血量,再不處理就來不及了。他快步沖回屋內取出急救包,擠進人群,輕輕拉了拉李老丈的衣袖。
待李老丈轉頭,陳實指了指自己,又指向奄奄一息的孩子,最后將手按在自己心口,目光堅定地點頭。
這一刻,他不僅想救這個孩子,更想抓住這個機會——一個證明自己價值、擺脫終日苦役的機會。
李老丈眉頭緊鎖,目光在陳實和孩童間來回巡視。王獵戶跪在一旁,聲音嘶啞:“老丈,這......“
時間在沉默中流逝,每一息都顯得格外漫長。終于,李老丈的拐杖重重頓地,對著陳實做了個準許的手勢。
陳實立即跪在孩子身側,打開急救包。當酒精淋在傷口上時,山娃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身子猛地弓起,劇烈掙扎。
陳實急忙按住孩子亂蹬的腿,抬頭朝王獵戶投去求助的目光,用力指了指掙扎的孩子。王獵戶這才反應過來,急忙喚來兩個兄弟死死按住孩子。
針線在皮肉間穿梭,每一下都伴隨著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嚎。村民們都屏住了呼吸,婦女們別過臉去不敢再看。
當最后一針完成,血總算止住了。陳實癱坐在地,渾身被汗水浸透。李老丈上前查看,見傷口果然不再流血,緊繃的面容稍緩,對著陳實微微頷首。
直到一個多月后,山娃才能在家人的攙扶下,拖著腳勉強走幾步路。即便如此,村民們看陳實的眼神已經明顯不同了——能從那等重傷中救回人命,已是了不得的本事。
這月余時間,陳實并未虛度。借著每日巡診、換藥的機會,他強迫自己與村民進行最簡單的交流。從指著物品詢問名稱,到模仿日常勞作用的短句,他的詞匯量在緩慢而堅定地增長。雖然遠談不上流利,但已經能勉強聽懂一些常用的詞匯和短句,并結合手勢猜出大意。
找陳實看傷治病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他依舊沉默寡言,但已不必再去劈柴挑水。李老丈特意吩咐,讓他專心鉆研醫術,村民們的酬勞也由村里統一分配。
這日,村里來了個推著獨輪車的陌生人。陳實遠遠觀察,見那人從車上取出鹽塊、針線與村民交換雞蛋、糧食,這才明白是個行商。
他的目光被商人車上一個小布包吸引——里面裝著些干枯的草葉根莖,似是藥材。更讓他注意的是,在貨郎與李老丈交談時,他努力捕捉著那些熟悉的音節,結合手勢,隱約聽到了?“縣……”、“……山”?等詞。
陳實心中一動。這些日子他早已從村民口中反復聽到“華山”這個詞,知道那是附近最大、最神秘的去處。?或許……這個行走四方的商人,認得去那里的路,能帶他離開這個小村落,去往更廣闊的天地?
他默默記下商人的模樣,盤算著該如何接近這個可能改變他命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