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郎在村里待了大半日,獨輪車上的雜貨換成了糧食禽蛋。陳實一直遠遠留意著,直到見貨郎開始收拾擔子,這才下定決心,朝著貨郎走去。
他走得不快,沿途幾個正在換針線的村婦看見他,都停下話頭,客氣地喊了聲“陳先生”。陳實只是點頭回應,目光始終落在貨郎身上。
貨郎也注意到了這個氣質與村民迥異的陌生人,以及村民對他那份明顯的尊敬。他停下收拾的動作,好奇地打量著陳實。
陳實走到近前,指了指自己,用這月余來學會的、最常用也最清晰的詞,一字一頓地說道:“大、夫。”
貨郎愣了一下,隨即恍然,臉上露出商人特有的精明笑容,抱了抱拳。
陳實不再多言。他指向貨郎車上幾個分開的小布包——一包是曬干的褐色根塊,一包是枯黃的草葉,還有一包是暗紅色的花苞。他指了指這些草藥,又指向自己,做了個交換的手勢。
貨郎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些,指了指其中一包褐色根塊,做了個往嘴里送的動作,又做了個拉肚子的姿勢;指了指枯黃草葉,做了個敷傷口的動作;最后指著暗紅花苞,做了個煮水喝的動作,又摸了摸額頭,表示發熱。
陳實看明白了,這些是分別治療腹瀉、外傷和發熱的常用草藥。他點了點頭,表示需要。
貨郎搓了搓手指,做出錢財的手勢。
陳實搖頭。他沉默片刻,似乎在艱難地組織語言,然后再次指向自己:“大、夫。”接著,他指了指貨郎,做了個受傷的手勢,又指了指自己治療的動作。
貨郎挑眉,顯然在權衡。這時,旁邊換鹽的村婦插話道:“這位陳先生醫術了得!上月王家山娃腳都快斷了,就是他救回來的!”
另一個村民也湊過來:“陳先生治傷有一套,咱們村現在有個頭疼腦熱都找他。”
貨郎聽著村民的佐證,臉上的懷疑漸消。他沉吟片刻,將三包草藥都推到陳實面前,又指了指自己胸口,比了個“朋友”的手勢。
陳實鄭重抱拳,接過草藥。他仔細查看,這些草藥雖然品相粗劣,但至少分門別類,比預想的要好。
臨走時,貨郎似乎想起什么,隨口對陳實比劃著說道:“往西……走……大城……好大夫多。” 他指了指陳實,又指了指西邊,意思是像你這樣的好大夫,應該去西邊的大城鎮。
陳實心中一動。“往西”、“大城”。這是他第一次明確聽到關于外界方向的信息。他并不知道那具體是哪里,也不知道所謂的“大城”是什么樣子,但“西邊”這個方向,和“更大的地方”這個概念,如同一顆種子,落入了他的心田。
他對著貨郎,再次抱拳,這次的含義更深了些。
他看著貨郎推車離去的背影,心中那個離開村落、尋找更廣闊天地的念頭,因為有了一個模糊的方向,而變得清晰了一點。他需要更多這樣的信息,也需要為走向那個“西邊”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