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藥堂偏院臨時充作隔離處的“靜思院”燈火通明,與遠處沉睡的山巒形成鮮明對比。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藥味與一絲若有若無的穢物氣息。
陳實眉頭緊鎖,指尖搭在周崗腕上,感受著那如同風中殘燭般飄搖混亂的脈象。高熱、咳血、神昏,這是癆瘵重癥邪毒內陷、正氣潰散的危象!
“安宮牛黃丸化開灌服!參附湯加倍用量,濃煎后不論時辰,少量多次強灌下去!”陳實語速快而清晰,不容置疑。他親自上前,用銀針刺入周崗的人中、內關、十宣等穴,指尖微顫,將一絲精純的《全真大道歌》內力緩緩渡入,并非為療傷,而是以這縷溫和的氣息強行吊住其一線生機,刺激其本已微弱的元氣。
張誠和李蕓早已被這陣勢驚住,但見陳實神色沉凝,動作有條不紊,也強自鎮定,依令行事。整個偏院只剩下急促的腳步聲、藥罐的咕嘟聲和周崗斷續而痛苦的喘息。
王執事聞訊趕來,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并未插手,只是對陳實微微頷首,轉身吩咐加強此處的守衛與物資供應,并嚴禁無關人等靠近。這道命令,悄然將這片區域劃為了門派內的臨時禁區。
救治持續了整整一夜。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周崗的高熱終于退去少許,咳喘漸平,雖然依舊虛弱昏迷,但脈象總算穩住了那一絲微弱的根基。陳實長舒一口氣,這才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和疲憊襲來,幾乎站立不穩。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不僅耗神費力,更在不自覺中,將昨夜修煉《抱元步》時凝聚的那股“凝神靜氣”的意念,貫穿了整個救治過程,此刻心神消耗極大。
“師兄,你去歇息吧,這里我們守著。”張誠遞上一碗溫熱的米湯,眼中滿是敬佩。
陳實沒有推辭,回到小屋,和衣躺下。他并未立刻睡著,腦海中反復推敲著周崗的病情。此次險情,讓他更深切地體會到古代面對傳染病的無力感,也讓他對自己的職責有了更重的認知。“上工治未病”,預防遠比救治更重要。他心中萌生了一個念頭,待此事了結,需向王執事建言,建立更嚴格的日常防疫查驗之制。
休息了兩個時辰,天色大亮,陳實強迫自己起身,繼續投入工作。他先是去查看了周崗,情況穩定,心下稍安。隨后,他開始更細致地清點、分裝赴會需用的藥材。經過昨夜之事,他對一些急救藥材的份量有了更緊迫的評估。
這時,勞德諾又來了。他這次沒有寒暄,目光直接落在陳實正在分裝的一批藥材上,尤其在其中幾味價格不菲的解毒丹和“白虎保命丹”上停留片刻。
“陳師弟,真是辛苦。”勞德諾嘆了口氣,“周師弟病情突發,師弟處置得當,令人欽佩。只是……如此一來,這批準備赴會用的珍貴丹藥,消耗不小吧?若屆時短缺……”
陳實心中凜然,勞德諾的消息果然靈通,而且直接點出了物資這個敏感問題。他面色平靜地回答:“有勞師兄掛心。救治同門乃首要之事,赴會藥材,弟子會重新核算,若有不敷,再向王師稟明,看能否加緊采購或調整配給。”
勞德諾點點頭,忽然壓低聲音:“師弟可知,近日山下通往河南的官道附近,確實不太平。有幾伙人來路不明,專挑攜帶貴重物品的商隊下手。咱們這批藥材,價值不菲啊……若是常規路徑,恐有風險。”他話中有話,卻不再深言,拍了拍陳實的肩膀,“師弟心中有數便好。”說罷,轉身離去。
陳實看著他的背影,心中警兆更甚。勞德諾此言,像是在提醒,更像是一種試探,甚至……隱隱有種引導的意味。他是否在暗示常規路線會被劫?他想引導自己選擇什么?或者,他想探知門派對這批物資的重視程度和運輸計劃?
重重疑云籠罩心頭。陳實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走到院中,再次練習起《抱元步》。這一次,他刻意將意念專注于應對這種“山雨欲來”的壓力感,步伐沉穩,呼吸深長,試圖在紛亂的外界干擾中,尋得內心那片“不動如岳”的境地。他發現,經過昨夜救治的極限考驗,此刻修煉步法,對意念的掌控似乎更精微了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