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介走出房間。
一個系著圍裙的中年女人端著飯菜走了出來。
她眉眼溫柔,笑容陽光。
亮介愣在原地,身體劇烈顫抖。
這一刻,他好像忘記了呼吸,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
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夢中的身影讓他眼眶泛紅。
女人放好菜,看著他的樣子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這孩子,今天怎么了?睡迷糊了?還是又闖什么禍了?”
熟悉的氣息,帶著寵溺和擔(dān)憂的語氣……
“媽……”
亮介聲音哽咽。
“欸。”
母親應(yīng)著,看他樣子奇怪,又湊近了些。
“到底怎么了?跟媽說說。”
亮介沒有回答,將母親擁入懷中。
在抱住母親的瞬間,亮介的身體矮小了些,稚嫩了些,仿佛回到了少年時期。
母親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一愣,隨即失笑,輕輕拍著他的背。
“怎么?是不是做噩夢了?”
亮介不語,只是將頭埋在她的肩窩。
母親身上的味道并不好聞,混合著油煙和洗衣粉,卻又是世間最安心的氣息。
無論在哪,無論是真實還是虛幻……
能再見到您,真好。
母親沒有再追問,只是溫柔地回抱住他,像小時候那樣輕輕拍他的背,無聲安撫。
過了好一會兒,亮介的情緒才平復(fù)下來。
“好了好了,快吃飯吧,菜都要涼了。”
母親拉著他在餐桌前坐下。
亮介拿起筷子,默默吃著飯。
母親不停給他夾菜,絮叨著鄰里間的瑣事,抱怨著菜價又漲了,叮囑他晚上別老熬夜打游戲……
亮介一一回應(yīng),偶爾也會插幾句話。
氣氛溫馨得不真實。
“你看你。”
母親笑著看他。
“說話老氣橫秋的,跟自己一個人生活了很長時間似的,我們娘倆不是一直在一塊兒嘛?”
亮介夾菜的動作一頓。
對啊……
我和媽媽,不是一直這樣相依為命地生活嗎?
可為什么……
我明明記得,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那些我不該忘記的名字,那一張張鮮活的臉。
到底是什么事……他們又是誰?
念頭陷入泥沼,越是用力去想就越是模糊。
一股強烈的倦意襲來,伴隨著低語。
想不起來的事情,能是什么重要的事嗎?現(xiàn)在這樣和媽媽平靜地生活在一起不好嗎?
是啊……或許,真的不重要吧。
亮介甩甩頭,將紛亂的思緒拋開,主動收拾碗筷。
“媽,我來洗碗。”
母親有些驚訝:“喲,今天這么勤快?”
亮介沒有回答,端著碗筷走進廚房。
做完家務(wù),亮介在自己房間的床上躺下,看著天花板。
或許,我真的做了一場夢,不切實際的夢。
就在這時,房門被輕輕推開。
“媽媽想起來還有點事,要出去一趟。”
“哦,好……”
亮介應(yīng)了一聲。
但就在母親轉(zhuǎn)身的瞬間,他的心臟被狠狠攥住。
一股無法言喻的恐慌和悲傷席卷了他,眼淚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瞬間模糊了視線。
等等……不要走!
這一幕……我好像經(jīng)歷過!
為什么……為什么我會哭?為什么我的心會這么疼?像是要裂開一樣!
“媽!”
亮介猛地坐起。
母親疑惑地回頭:“怎么了?”
不等他組織好語言,周遭的一切宛如碎裂的鏡子般崩壞!
“不!”
亮介嘶吼,感覺自己被拋入了漩渦。
下一刻,混亂的聲音涌入耳中。
亮介站在嘈雜的街頭,四周是圍觀的人群。
馬路中央,一個熟悉的身影倒在血泊之中。
“媽——!”
亮介發(fā)瘋似的撥開人群,朝著那個方向沖去。
不能!不能再發(fā)生一次!絕對不行!
他猛地伸手,記憶破碎,死死地抓住了剛欲出門的母親。
那些悲劇像是從未發(fā)生過一樣。
母親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和力道嚇了一跳。
“輕點!抓疼媽媽了。”
亮介張著嘴,胸口起伏。
他看著母親完好無損地站在面前,那崩潰的情緒稍緩,但抓著她手腕的手并沒有松開。
他害怕,他顫抖。
那是源于靈魂最深處,對再次失去和孤獨的恐懼。
他不知道這股恐懼源于何處,但它如此真實,如此強烈。
母親看著他蒼白的臉,沒有再追問。
她伸出另一只手,溫柔地將亮介擁入懷中。
“我的孩子……”
母親的聲音很輕,很溫柔。
“你好像經(jīng)歷了很多媽媽不知道的事情,背負了很多很重很重的東西。”
亮介的身體一顫。
“媽媽不知道你怎么了,但媽媽看的出來,你很累,你一直在拼命……”
母親繼續(xù)說著:“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真的很厲害了。”
“去吧,如果那里有你需要完成的使命,有你需要保護的人,就去吧。”
亮介怔住了。
當(dāng)他看到母親的眼睛,記憶的閘門在這一刻被徹底沖開!
那些被迷霧籠罩的畫面如潮水般洶涌而至。
珠世身上的藥香,桃山訓(xùn)練的汗水,蝶屋飄散的櫻花,同伴們信任的笑容,惡鬼猙獰的嘶吼……
一切,都是真實!
“媽……”
亮介的聲音沙啞:“你為什么……”
母親笑著,仿佛早就看穿了一切。
“傻孩子,天底下的媽媽,哪有不了解自己兒子的。”
她的身影模糊,變得透明,宛如在陽光下逐漸消散的晨霧。
亮介用力抱緊她,卻感覺懷里的溫暖正在飛速流逝。
“去吧,我的英雄。”
母親最后的聲音猶如嘆息,更像別離,輕輕在他耳邊回蕩。
四周的一切層層破碎,化作無數(shù)光點,消散無形。
懷抱徹底空了。
黑暗中,亮介站在原地,長發(fā)和隊服不知何時已恢復(fù)如初。
他的臉上淚痕未干,眼神已經(jīng)恢復(fù)清明。
他輕呼口氣,低聲呢喃,像是承諾,又像是懷念。
“愛你老媽……”
話音落下的瞬間,亮介手腕一翻,日輪刀驟然出鞘!
沒有華麗的劍型,沒有炸裂的雷光,只是最簡單,最純粹的橫斬!
嗡——!
刀鋒劃過之處,空間哀鳴!
困住他的黑暗寸寸破碎,化作虛無!
月黑風(fēng)高,破敗的山村映入眼簾。
不遠處,穿著寬大長服的少年正看著他,臉上掛著微笑。
“了不起…真是奇怪又美麗的記憶……”
少年舔了舔嘴唇,聲音帶著發(fā)現(xiàn)寶藏的狂熱。
“我叫瞳欺,下弦之叁,是哪位大人取得名字,好聽嗎?”
“我應(yīng)該感謝你。”
亮介答非所問:“讓我又見了她一面。”
語罷,亮介手中日輪刀遙指少年,雷弧噼啪作響,氣勢如虹。
“所以……”
亮介臉上,笑容漸冷。
“你準(zhǔn)備好去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