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眾人看得目不轉睛,呼吸仿佛都被她矯健的身姿所牽引。就連高踞御座的皇帝,也不自覺地微微前傾了身子,眼中滿是贊賞。
一段激烈的舞畢,鼓聲戛然而止。
殊嫣公主以一個利落的收勢定格,微微喘息,臉頰因舞動而泛著健康的紅暈,但眼眸亮得驚人。
她再次向皇帝行禮:“此舞名為《祈和》,愿大齊四海升平!”
靜默片刻后,皇帝率先撫掌大笑:
“好!公主巾幗不讓須眉,北戎王有女如此,實乃幸事!賞!”
“謝陛下!”
殊嫣起身,笑容明媚張揚,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席間某處。
她并未立刻退回席位,反而挺直腰背,目光灼灼地望向御座之上的皇帝,聲音清脆而堅定:
“尊貴的皇帝陛下!殊嫣還有一事相求!”
皇帝心情正好,雖略顯疲憊,但仍撫須笑道:
“公主但說無妨。”
殊嫣深吸一口氣,目光毫不避諱地轉向官員席首那位緋袍重臣,朗聲道:
“殊嫣自入京以來,得蒙貴國吏部尚書孟淮止大人關照。
孟大人風姿卓絕,氣度恢弘,乃殊嫣生平僅見之偉男子!殊嫣傾慕不已,心之所向,再難更改!”
她的話語如同一記驚雷,在剛剛平復的大殿上炸響,眾人皆驚得說不出話來!
皇帝聞言,先是一怔,隨即眼中爆發出驚喜的光芒!
北戎雖非最大鄰國,但其地理位置特殊,兵力強盛,若能聯姻,無疑是兩國之福——
能極大鞏固邊防,甚至威懾周邊其他蠢蠢欲動的小國!
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
“好!好事!此乃天作之合啊!”
皇帝幾乎要當場應下,他笑著看向孟淮止:
“淮止啊,公主慧眼識珠,對你一往情深,你意下如何啊?”
皇帝雖是詢問,但那欣喜的表情已然說明了一切。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孟淮止身上。
孟淮止面色沉靜,起身離席,行至御前,躬身行禮。他的聲音平穩卻清晰無比,回蕩在寂靜的大殿中:
“臣,謝公主厚愛。”
“然,臣乃大齊之臣,心思皆在朝政社稷,暫無婚娶之念。且公主金枝玉葉,臣不敢高攀。恐辜負陛下與公主美意,請陛下收回成命。”
他拒絕了!他竟然拒絕了!
皇帝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眉頭微蹙。他沒想到孟淮止會拒絕得如此干脆!
但孟淮止并非普通臣子,他手握重權,更是平衡朝局和皇子間的重要支柱,皇帝雖心有不快,卻也不敢在此時此地強行逼迫于他。
殿內氣氛一時尷尬無比。
就在這時,二皇子齊元浩霍然起身——
他早就對這位北戎公主頗有興趣,更看重其背后的勢力,見孟淮止拒絕,自覺機會來了。
他試圖打破僵局:
“父皇,孟尚書既無心,強求豈非辜負良緣?公主殿下,我大齊好兒郎何其多!例如本王,對公主亦是欽佩不已,若公主愿……”
六皇子齊元舟在席間垂眸抿了一口酒,眼底掠過一絲極快的譏誚。
蠢貨!
這等場合,孟淮止剛拒了婚,便急不可耐地跳出來接手,豈非明擺著告訴眾人你急欲爭奪這份外力?真是愚不可及!
果然他話未說完,便被殊嫣打斷,她的俏臉笑容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拒絕后更燃起的斗志。她目光灼灼只盯著孟淮止:
“孟大人是覺得殊嫣不夠好,配不上你嗎?”
孟淮止垂眸:“不敢。”
二皇子臉頰猛地漲紅,最終還是他身后的屬官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袍后擺,他才猛地回過神,坐回自己的席位。
“那就是不喜歡我?”
殊嫣追問,毫不退縮。
孟淮止沉默片刻,壓下心中的不耐,敷衍道:
“臣與公主殿下,僅有幾面之緣。”
“好!”
殊嫣忽然揚聲道,轉向皇帝,
“陛下!殊嫣雖傾慕孟大人,卻也不愿強人所難!但請陛下與孟大人給殊嫣一個機會!”
她目光重新回到孟淮止身上,帶著無比的自信與勢在必得:
“孟大人,三個月!給我三個月時間!若三個月后,你還是無法喜歡上殊嫣,殊嫣絕不再糾纏,即刻返回北戎,并向我父王說明,此乃殊嫣一人之愿,與兩國邦交無涉!但若三個月內,我能讓你心動……”
她揚起下巴,
“屆時,請陛下再為我二人賜婚!”
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既全了皇帝的顏面,給了雙方臺階,又將她自己的姿態放得極低,但是卻充滿了挑戰意味。
皇帝聞言,覺得這提議既全了邦交體面,又帶了點兒女情長的趣味,頗為新奇,那點不快也散了,笑道:
“哈哈,好!公主快人快語,頗有氣魄!淮止啊,公主話已至此,你若再推拒,倒顯得我大齊的男兒沒有氣量了。”
“不過三月之期,你看……”
孟淮止劍眉緊蹙。
皇帝已然開口,公主又將話說到這個份上,若再強硬拒絕,于兩國關系確實不利。
他飛速權衡利弊,眼下唯有先應下,再圖后計。
孟淮止目光幾不可查地、極快地掃向身后女眷席中那抹蟹青色的身影,只見她垂眸靜坐,仿佛周遭一切紛擾都與她無關。
他心中莫名一滯。
“臣,”
他收回目光,沉聲道,
“遵旨。”
一場風波,暫時以這樣一種奇特的方式平息。
孟淮止回到座位,面沉如水,卻見身側的阮如玉優雅地執起酒壺,為他斟滿一杯,唇角含著恰到好處的笑意。
“恭喜小叔叔。”
阮如玉的聲音溫婉動聽,帶著笑意,
“其實殊嫣公主身份尊貴,性情率真,又對您一往情深。若能成就這段良緣,不僅于兩國邦交有益,對孟家更是錦上添花。”
她舉杯示意,目光清明,笑容得體,儼然一副真心為他高興的模樣。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任誰聽了都要贊一聲識大體。
孟淮止凝視著她坦然的笑顏,心頭卻莫名竄起一股無名火。
他用力捏住酒杯,沉聲道:
“你倒是想得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