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眾人注意力都集中在殊嫣公主身上時,顧盼怡悄然后退半步,將自己隱在人群的陰影里。
她冷眼瞧著齊元舟將殊嫣公主扶上馬車,一雙手緊緊攥著袖口,指尖幾乎要掐進掌心。
就在殊嫣公主等一眾人的馬車緩緩駛離后,阮如玉輕移蓮步,走到孟淮止身側。
她微微仰起臉,一雙秋水明眸盛滿了恰到好處的擔憂,羽睫輕顫,聲音柔得能滴出水來:
“小叔叔……”
她輕聲喚道,語氣里帶著幾分依賴,
“方才公主落馬,可真嚇壞如玉了。那馬兒向來溫順,怎會突然發狂呢?”
她說話時,纖細的手指不自覺地揪住孟淮止的袖角,那姿態宛若受驚的小兔。
孟淮止垂眸,視線在她臉上停留片刻,忽然淡淡道:
“六皇子今日倒是格外機敏。”
阮如玉心領神會,面上卻仍是一派天真:“六殿下身手確實了得,若不是他及時相救,公主怕是…”
“太過及時,反倒顯得刻意。”
孟淮止打斷她,聲音低沉,
“就像那棵恰好在此時倒塌的槐樹。”
他目光深邃地注視著她:
“棲霞寺…今夜怕是不太平靜。”
阮如玉睜大雙眼,露出恰到好處的困惑:
“小叔叔為何這樣說?莫非…莫非是覺得公主墜馬另有隱情?”
她輕輕搖頭,語氣純真,
“不會的,六殿下那般溫文爾雅,怎會…”
孟淮止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只是提醒你,今夜在寺中,務必小心。”
就在這時,一陣寒風吹過。
阮如玉適時地輕顫一下,不自覺地朝孟淮止身側靠了靠:
“小叔叔這么說,如玉更害怕了…”
她聲音微顫,眼底泛起水光,
“若是真有什么不妥,那可如何是好?”
孟淮止沉默片刻,解下自己的墨色大氅遞到她手上:
“記住我的話便是。”
阮如玉攏緊還帶著他體溫的大氅,臉上飛起兩抹紅暈:
“多謝小叔叔關懷。”
她抬起水盈盈的眸子,語氣天真無邪,
“不過有您在身邊,如玉便什么都不怕了。”
她面上神情純凈得如同初雪,
孟淮止將她的神情盡收眼底,卻不再多言,轉身走向馬車。
阮如玉跟在他身后,步履輕盈。
她將小巧的下巴埋進氅衣間,感受著那份屬于他的清冽氣息,眼底卻悄然掠過一抹算計的精光。
暮色四合時,車駕抵達棲霞寺。
古剎靜立在半山腰,飛檐翹角覆著薄雪,在暮色中顯出一種遺世獨立的清寂。
知客僧早已候在山門外,見眾人下車,雙手合十躬身相迎。
“廂房已經備好,請各位施主隨貧僧來。”
一個小沙彌提著燈籠上前引路。阮如玉跟著他,穿過重重回廊,只見青石板路在燈籠映照下泛著濕漉漉的光。
“女施主請。”
小沙彌在一處僻靜的院落前停下,推開虛掩的門。
阮如玉步入廂房,只見屋內陳設簡樸,卻收拾得十分整潔。
小沙彌合十行禮:
“女施主若沒有其他吩咐,小僧就先告退了。”
阮如玉從袖中取出一個繡囊遞過去:
“有勞小師父。這點香油錢,還請收下。”
小沙彌推辭不過,只得收下,退出時細心地將房門掩好。
待那細碎的腳步聲遠去,阮如玉臉上的溫婉笑意倏然收起。
她徑自走向內室,指尖拂過素凈的床帳,對整理衣箱的挽秋低聲道:
“把內室的帳簾都放下來,做出已經安寢的樣子。”
挽秋動作一頓,詫異抬頭:“娘子這是……”
阮如玉已轉身取下掛在屏風上的披風,利落地系好:
“今晚棲霞寺暗流涌動,我們得避一避。”
“娘子要出門?”挽秋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計,
“這么晚了,您要去哪兒?”
燭光下,阮如玉的側臉顯得格外的冷:
“今晚注定不太平,我們若是留在房中,只怕要惹禍上身。”
她輕輕推開后窗,望向遠處重檐疊嶂的殿宇,
“今晚怕是睡不成了。”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那條通往后方佛堂的小徑上,唇角泛起一絲若有似無的弧度:
“去佛堂。”
“既然來了佛門清凈地,總要為我的亡夫好好祈祈福才是。”
她理了理披風的褶皺,
“那里香火不斷,夜里有僧人值守,反倒最是安全。”
她說著已邁步出門,挽秋連忙提燈跟上。
主仆二人悄無聲息地沒入夜色,阮如玉最后回望了一眼那間點著燈的廂房,帳簾低垂,在窗紙上投下仿佛有人安寢的影子。
佛堂內香火氤氳,燭影搖曳。
阮如玉方踏入殿門,便見一抹熟悉的青色身影正跪坐在蒲團上誦經。
——竟是上次那個一語道破她心事的小和尚。
燭光為他精致的側顏鍍上一層柔光,長睫在眼下投下淺影,那顆淚痣在明明滅滅的光線中若隱若現。
他聞聲抬眸,琉璃色的眸子在觸及她的瞬間微微一凝。
阮如玉腳步微滯,隨即若無其事地走上前去,在相鄰的蒲團上跪坐下來。
她眼波流轉間,已與身后的挽秋交換了一個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
“下去吧。”阮如玉唇瓣微動。
挽秋心領神會,躬身退出大殿,確認四周無人,她才提起裙角,隱入竹影深處。
檀香裊裊,在她與他之間繚繞。
“真巧,又遇見小師父了。”
她唇角噙著恰到好處的淺笑,指尖卻帶著幾分刻意,輕輕撥動的沉香木佛珠,發出細微的聲響,
“看來我與小師父,確實有幾分佛緣。”
那小和尚垂眸不語,只是捻動念珠的指尖微微變快。
阮如玉不以為意,自顧自拈起三炷香,在燭火上徐徐點燃。
香頭明滅的火光映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卻照不進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
“求佛祖保佑亡夫早登極樂。”
她故意將嗓音放得柔膩,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佻,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清晰地傳入身旁人的耳中。
隨即她微微傾身,帶著一陣若有似無的香風,壓低了聲音,語氣里混雜著試探與一絲惡劣的玩味:
“小師父覺得,我今日的心...可誠?”
小和尚捻動念珠的指尖倏地頓住。
他并未轉頭,目光依舊凝視著佛像金身,聲音卻比方才更冷了幾分:
“上次如何,這次亦是如何。”
阮如玉輕輕“哦”了一聲,指尖漫不經心地繞著佛珠流蘇:“小師父這話好生傷人。我日日為亡夫誦經祈福,小師父卻總說我心不誠。”
她忽然壓低聲音,語氣里帶著幾分若有似無的嗔怪:
“還是說...小師父是怪我上次說話太重,至今還在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