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的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紅。他猛地站起身,僧袖帶翻了一旁的香匣,檀香粉撒了一地。
“女施主請自重!”
阮如玉卻悠悠起身,俯身去拾那香匣。起身時,一縷青絲不經意拂過他的手腕。
“小師父慌什么?”
她將香匣放回原處,指尖在匣蓋上輕輕一點,
“佛門講求眾生平等,怎么小師傅對我,就這般不耐?”
她抬眼看他,眸中水光流轉:
“莫非…是小師父修行不夠,定力不足?”
小和尚死死攥著念珠,指節泛白。
他張口欲言,最終卻只是強壓下心緒,深深看了她一眼:
“佛度有緣人。女施主既然來了,便請靜心禮佛。”
阮如玉看在眼里,唇角的笑意更深。她不再逼近,反而端正了坐姿,一本正經地合十禮佛。
佛堂內一時寂靜,只余誦經聲與燭火噼啪作響。
與此同時,在寺院另一端的廂房內,顧盼怡獨自坐在桌前,指尖無意識地絞著帕子,心頭紛亂如麻。
今日馬場上的一幕幕在眼前閃過——殊嫣公主墜馬時六皇子過于及時的相救,阮如玉與孟淮止之間若有似無的默契,都讓她如坐針氈。
正當她心煩意亂之際,門外忽然傳來一聲極輕的叩響。
顧盼怡警覺地直起身:
“誰?”
門外無人應答,只有風聲掠過屋檐。
她猶豫片刻,輕輕拉開房門。
廊下空無一人,唯有月光灑下一地清輝。廊下空無一人,月光如水銀瀉地,照見門檻邊躺著一個素白信封。
顧盼怡四下張望,急忙拾起信封關上門。
借著燭光,她小心翼翼地展開紙包,一包用油紙仔細裹好的粉末滑落掌心,另有一張字條,上面只有一行小字:
“將此物投入公主藥中,定能如愿”
“是誰?”
她低聲自語,指尖微微發顫。
這包莫名出現的藥,仿佛看透了她心底最陰暗的念頭。
一瞬間,無數個念頭閃過腦海。
她猛地想起白日馬球會上,六皇子那意味深長的話:
“本王只是想提點一下顧小姐,如果顧小姐需要幫助,盡可來找本王……”
應該是六皇子……
不過既然有人遞來這把刀......
她攥緊紙包,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悄聲推開房門,顧盼怡沿著回廊的陰影快步前行。
此時僧人和賓客都已回到禪房,四下寂靜無聲。
她記得來時路過的小廚房,此刻應當還在煎著公主的安神湯。
廚房里蒸汽氤氳,只有一個小侍從正坐在灶前打盹。
藥罐在爐火上咕嘟作響,濃郁的草藥味彌漫在空氣中。
顧盼怡屏住呼吸,悄無聲息地繞到藥罐旁。
她顫抖著手打開紙包,就在粉末即將落入藥中的剎那,窗外忽然傳來一聲夜梟的啼叫!
她驚得手一抖,險些打翻藥罐。
定了定神,她將藥盡數倒入,又用湯匙輕輕攪勻。
做完這一切,她迅速退出廚房,身影沒入廊下的黑暗中。
回到廂房,顧盼怡反手將門閂落下,背靠著門板急促喘息,心口仍在劇烈起伏。
燭火搖曳,映得她臉色忽明忽暗。
她攤開掌心,那方包裹藥粉的油紙還殘留著些許白色粉末。
一個惡毒的念頭驟然浮現。
“春墨。”她壓低聲音喚來貼身婢女。
一個身著青衫的侍女應聲而入,見她神色凝重,不由放輕了腳步:
“小姐有何吩咐?”
顧盼怡將油紙包仔細折好,輕輕塞進春墨手中:
“阮如玉這會兒想必已經睡下了。你悄悄進去,把這個放在她房間里。”
她湊近春墨耳邊,聲音壓得極低:
“記住,她在西廂第二間,要輕手輕腳,萬不可驚動了旁人。”
春墨的手微微發抖,臉色瞬間白了:
“小姐,這……若是把阮夫人吵醒了……”
“所以才要你格外小心。”
見春墨仍猶豫不決,她又放緩語氣:
“放心,不止我們……六殿下亦在暗中看著。把事情辦妥,要像她自己不慎遺落的。”
春墨的嘴唇顫抖著,眼中蓄滿淚水:“可是小姐……”
“沒有可是!”
顧盼怡猛地松開手,從腕上褪下一只玉鐲塞給她,
“趁著現在夜深人靜,速去速回,不要被人瞧見。”
“事成之后,不僅賞你一對赤金鐲子,你弟弟明兒就能進府當個清閑差事。放心,有六皇子的人情在,往后還有你的好前程。”
春墨死死攥著那包藥粉,指尖冰涼。她望著顧盼怡堅定的神色,終是顫聲道:
“奴婢……奴婢這就去。”
她將紙包小心翼翼地藏入袖中,轉身時步履輕緩,生怕發出一點聲響。
顧盼怡望著那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緩緩滑坐在冰涼的地上長出一口氣。
春墨將玉鐲揣進懷里,冰涼的觸感讓她打了個寒顫。
她悄無聲息地掩上房門,沿著昏暗的回廊向西廂摸去。
西廂第二間。
她屏住呼吸,躡手躡腳的推開房門。
屋內一片漆黑,阮如玉果然已經歇下,帳幔低垂,月光下隱約可見一道側臥的身影。
春墨踮著腳尖,小心翼翼地繞過屏風。
她的目光在屋內逡巡,最終落在靠墻的紫檀木案幾上。案幾上整齊地擺放著幾卷經書。
她顫抖著手,將油紙包輕輕塞進經書卷起的軸心里。
這個位置既不顯眼,又不會輕易被移動。
做完這一切,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輕手輕腳地退出房間,細心地將房門恢復原狀。
就在此時,窗外的竹影忽然微微晃動,發出細碎的聲響,仿佛有風拂過。
春墨頓時僵在原地,屏息凝神地等待片刻,見再無動靜,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不敢再停留,她提起裙擺匆匆沒入夜色。
磬滅隱在廊柱的陰影里,如同一尊融進夜色的石像。
待那抹青色的身影倉皇消失在回廊盡頭,他這才轉身,悄無聲息地穿過庭院。
孟淮止正在廂房里,此刻他燈下執卷,燭光映著他清冷的側臉,在墻壁上投下巍然不動的剪影。
“主子。”
磬滅單膝跪地,聲音壓得極低,“按您的吩咐盯緊兩位皇子,果然有所發現。”
“方才二殿下被一名侍從引往公主廂房,那引路人身上熏有媚香。從二殿下居處到公主廂房,一路熏染,此物雖不致命,卻足以……撩動邪念。”
他稍作停頓,磬滅濃眉微蹙:
“另有一事。據報,顧盼怡的婢女春墨方才潛入少夫人房中,在經書軸心里藏了一物。”
他略作停頓,
“但……少夫人似乎并不在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