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嫣公主原本靜立一旁,此時緩步上前,狐裘在月光下流光溢彩:
“顧小姐這話說得未免太早了些。事情尚未查明,何必急著下定論?”
顧盼怡被公主這么一說,臉色微變,正要反駁,卻被一道低沉的嗓音打斷。
“深更半夜,諸位在此興師動眾,所為何事?”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孟淮止負手立于月下,月白色常服襯得他身形挺拔如松。
他緩步走入庭院,目光淡淡掃過在場眾人,最后落在阮如玉身上。
阮如玉在他目光觸及的剎那,指尖微微蜷縮,隨即抬起眼簾,坦然迎上他的視線。
四目相對的瞬間,她清晰地看見,孟淮止那雙總是冷若寒霜的眸子,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動。
“孟尚書來得正好?!?/p>
齊元舟挑眉道,
“正說到在阮夫人房中搜出迷藥一事。尚書大人來得巧,不如也來評評理。”
孟淮止唇角微揚:
“哦?不知這迷藥,是在何處尋得?”
侍衛(wèi)長忙答:
“回尚書大人,是在阮夫人的書卷中?!?/p>
“書卷?”孟淮止眸光一轉(zhuǎn),看向阮如玉,
“你可知曉此事?”
阮如玉垂眸輕聲道:
“如玉惶恐,實在不知這迷藥從何而來。如玉一直在佛堂為亡夫誦經(jīng),寺中一位小師父可為作證。”
齊元浩聞言,當(dāng)即吩咐侍從:
“去請那位小師父過來作證?!?/p>
不多時,侍從獨自返回,神色恭敬地呈上一方素箋:
“那位小師父說方外之人不便涉足俗事,只讓帶句話——‘阮施主戌時便至佛堂,至今未離’?!?/p>
這時,顧盼怡忽然上前一步,語氣尖銳:
“佛堂作證?誰知是不是串通好的!阮如玉,你莫要以為找個和尚作證就能洗清嫌疑!”
她轉(zhuǎn)向齊元浩,言辭懇切卻暗藏殺機:
“殿下,迷藥確是從她房中搜出,人證物證俱在,豈能因一個不知名的僧人作證就輕信于她?”
殊嫣公主輕撫狐裘,語氣悠然:
“本公主倒覺得,阮夫人不像會做出這等事的人?!?/p>
侍從頓了頓,補充道:
“那位小師父還說,若殿下們?nèi)杂幸蓡?,可報上他的法號——孤明?!?/p>
此言一出,齊元浩與齊元舟對視一眼,俱是神色微動。
孟淮止站在一旁,他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眼底掠過一絲深思。
齊元浩沉吟片刻,目光在阮如玉身上停留良久,終是緩緩道:
“既然有人作證……本王信你?!?/p>
顧盼怡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殿下三思!這般輕率下結(jié)論,只怕會縱容真兇……”
此時竹生卻押著一個被反綁雙手的婢女走進院中。
那婢女發(fā)髻散亂,正是春墨。
“主子,”磬滅躬身道,
“屬下在院外擒獲此人,她正欲潛逃。”
春墨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渾身發(fā)抖:
“奴婢冤枉!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孟淮止緩步走到她面前,聲音冷得像冰:
“你是顧小姐的貼身婢女,為何深夜?jié)撎???/p>
顧盼怡急忙上前,語氣急切:
“春墨,你若當(dāng)真做了糊涂事,現(xiàn)在認罪還來得及!莫要連累他人?!?/p>
春墨渾身劇烈顫抖,涕淚交加地伏在地上:
“奴婢……奴婢只是……”
“說?!?/p>
孟淮止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聲音平緩卻帶著懾人的威壓,
“我的侍從親眼見你潛入阮氏房中。是誰指使你這么干的?”
春墨伏在地上,肩膀劇烈顫抖著,淚水混著塵土在她臉上劃出幾道狼狽的痕跡。
她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只能無助地望向顧盼怡的方向。
孟淮止順著春墨那絕望的一瞥,冷冽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顧盼怡,后者臉色一白。
他沒有回頭,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錘,敲在春墨瀕臨崩潰的心弦上:
“潛入他人居所,栽贓陷害,按律,輕則流放千里,重則……杖斃?!?/p>
他微微俯身,陰影將春墨完全籠罩,
“你是個聰明人,該知道,是做一個死路一條的替罪羊,還是做一個迷途知返、或可寬待的證人。”
春墨的呼吸驟然急促,身體的顫抖如同風(fēng)中殘葉。
她看到顧盼怡下意識后退的半步,以及眼中一閃而過的驚懼與警告,那最后一點指望也徹底碎裂。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對主子的恐懼,她猛地以頭搶地,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哭喊道:
“是顧小姐!是顧小姐指使奴婢的!她讓奴婢將那包迷藥偷偷放入阮夫人房中,奴婢……奴婢是被逼的啊,大人明鑒!求大人饒命!”
此言一出,滿院嘩然。
顧盼怡臉色煞白,踉蹌著后退半步,指尖死死攥住衣袖。
“胡說!你這賤婢竟敢污蔑主子!”她聲音尖利,卻掩不住其中的顫抖,
“分明是阮如玉……是阮如玉收買了你!”
春墨抬起頭,額上已是一片青紫。
她眼中含著淚,卻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小姐還要狡辯嗎?那裝著迷藥的油紙包,還是您親手交給奴婢的!您說……您說事成之后,還會有六皇子的人情?!?/p>
這話如同驚雷炸響,院中頓時一片死寂。
顧盼怡如遭雷擊,猛地轉(zhuǎn)向齊元舟,嘶聲道:
“殿下!殿下明鑒!這丫頭分明是受人指使,想要一石二鳥!”
齊元舟臉色驟變,厲聲喝道:
“顧盼怡!你休要信口雌黃!本王何時指使你向公主下藥了?”
顧盼怡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絕望的瘋狂,她凄聲笑道:
“殿下現(xiàn)在是要撇清關(guān)系了嗎?”
“馬球場上,是誰對我說若能成全一段良緣,或許能讓人另眼相看?是誰說公主終究是異族女子,難登大雅之堂?”
她越說越激動,聲音尖銳得刺耳:
“是您說若我需要幫助,盡可來找您?還有今夜我房門前那封密信,來得那般蹊蹺,那信上明明寫著……”
“荒唐!”
齊元舟怒極反笑的打斷她,
“本王從未說過此話!”
“殿下當(dāng)真好算計!”
顧盼怡嗓音陡然拔尖,如斷裂的琴弦,
“誘我踏入這萬劫不復(fù)的深淵。先是言語暗示,再是送來迷藥,如今東窗事發(fā),便要棄卒保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