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霧似薄紗,草凝白霜。
院門前,一輛牛車緩緩前行,楊家村的貨郎楊老三坐在兩根車轅之間的木板上,揮動手里韁繩趕車,后面車斗里擺放著兩個鼓囊囊的麻袋,麻袋旁坐著楊景和楊老三的兒子——另一名年歲和楊景相仿的少年。
“爺爺,奶奶,娘,伯母,安哥,我走了,你們回吧。”楊景揮手道。
楊安站在院門前,看著坐在牛車上的楊景漸行漸遠,眼中神色復雜,羨慕、感慨皆有。
相比其他人,楊安是第一次為楊景送行。
對于楊景,他以前有幾分敵視,覺得爺爺奶奶偏心。
而現在,對這個堂弟,他第一次感覺到了什么叫血濃于水,什么叫打斷骨頭連著筋,哪怕以前再羨慕、嫉妒、敵視,當楊景對他顯露出善意后,他心中便也遏制不住的升起一股親近。
“爺爺,奶奶,嬸嬸,我先回去了。”楊安說了一聲,便一溜煙的跑回了家。
“這小子,一定是又去按照景兒給他定的方法錘煉去了。”薛氏笑著說道。
.......
楊景靠在麻袋上,想著給楊安做的錘煉安排。
他雖然不能將《崩山拳》教給楊安,但在武館練了那么久,對一些錘煉氣血的方法也是知道的,其中最直接粗暴且有效的就是——舉石頭。
由輕到重,通過不斷增加所舉石頭的重量錘煉氣血,為日后正式練武打基礎。
“楊老三,又要進城了?”
這時,一道略顯尖銳的聲音響起,緊接著是牛車迅速停了下來。
楊景聽著那道聲音,便覺得有些耳熟,旋即便想了起來,他轉身向牛車前面看去,正有一伙人擋在牛車前面,為首的正是昨日見到的大混混馮雷。
“是馮老大啊,今日怎么有閑在這里歇著?”楊老三從車轅上跳下來,笑呵呵的給馮雷打招呼,然后從麻袋里摸出一個巴掌大的小布袋,扔給馮雷,笑道:“這是費家大奶奶最愛吃的酥心齋的綠豆糕,每個月都要讓我去城里采買許多,味道極好,馮老大嘗嘗,也給兄弟們打打牙祭。”
費家是洼子鄉有名的豪紳,比之馮雷背后的寧家也不遑多讓。
楊老三只是一個小貨郎,哪里能和費家大奶奶扯上關系,不過是費家大奶奶有次在他這里買過一回綠豆糕,此刻只是扯著費家大奶奶的虎皮嚇唬馮雷。
馮雷接住小布袋塞進懷里,笑道:“多謝老三了。”
說完,他便輕輕一揮手,讓手下把路讓開,他自己則是走到車斗旁邊,目光落在了楊景身上,“原來是小景啊,這是又準備去武館練武了?照我說啊,還是別練了,到頭來能練出個什么玩意?能擋得住我這砂鍋大的拳頭嗎?”
說著話時,馮雷示威恐嚇似的揚了揚拳頭。
“能不能擋住馮老大的拳頭,我不知道,”楊景搖了搖頭,接著眼前一亮,有些期待道:“不過我和幾個同門師兄約好了今晚去百花樓吃酒,不如馮老大和我一同前往,看看我那位練出勁力的師兄能不能擋得住馮老大砂鍋大的拳頭?”
馮雷聽完嘴角微微一抽。
他雖然不是練武之人,但也知道赫赫有名的勁力高手。
不要說他,便是他背后的寧老爺,也不敢輕易得罪一位勁力高手。
他之所以敢欺壓到楊家頭上,就是篤定楊景練不出勁力,據他聽到的一些傳聞,平均二三十個有練武根骨的人才會出一位入勁強者。
“那就不必了,我還是喜歡在鄉下待著,你們去吧。”馮雷嘿嘿一笑,臉上橫肉抽動,更添幾分兇惡,令車斗里的楊老三兒子恐懼的顫了顫身子。
“既然馮老大不跟著我們一起進城,那我們就先走了,咱們后會有期。”楊老三笑著說完,便揮舞起手里的鞭子,趕著牛車往前走。
“等等。”牛車走出六七丈遠后,馮雷又開口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楊景身上,咧嘴一笑道:“小景,你有時間了就勸勸你爺爺,把北邊那兩畝田賣了換成銀錢多好,你練武需要銀子,跟同門師兄聚會也肯定需要銀子應酬,你說是吧?”
楊景雙唇緊抿,面色冷沉,沒有搭理馮雷。
“一個月以后,我再去你家坐坐,到時候希望大家都好,哈哈哈,走吧走吧。”馮雷輕笑著揮了揮手。
牛車漸行漸遠。
很快離開了楊家村。
楊景坐在車斗里,眉頭微微皺起,心中升起一股緊迫感。
馮雷和他背后的那位寧老爺如今將目光盯住了楊家在村北的那兩畝上田。
那是楊家如今最后的兩畝上田,如今楊家還能維持,這兩畝上田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而且寧老爺給出的價格也只有市場價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如果不把兩畝上田賣給寧老爺,后果.......
時間緩緩過去。
中午的時候,牛車終于進了魚河縣縣城。
魚河縣縣城大體劃分為內城和外城,分別又由許多個坊構成。
在進了縣城后,楊景就和楊老三父子分開,獨自前往了承平坊。
楊景來到承平坊,沿著道路,經過一座座院落,最后終于在兩扇朱紅大門前停了下來。
大門上方,懸著一塊長方形的匾額,上面寫著四個大字——孫氏武館。
楊景走到大門前,熟絡的推門走了進去。
大門里面,是一處頗為寬敞的院落,院落兩側,各擺放著一排排兵器架,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都有。
院中還有類似楊景前世杠鈴樣式的石擔,由一根長木桿兩端固定圓形石塊。除此之外,石鎖、石墩、木人樁、梅花樁、沙袋等錘煉氣血、技藝的器械都有。
而此刻,院中就有十余個赤著上身的漢子正鍛煉著。
“楊師弟,你回來了?”
這時,一道有些粗獷的聲音響起。
楊景扭頭看去,一名皮膚黝黑的高大漢子走了過來。
楊景腦海中,也浮現出關于這名高大漢子的情況。
此人名叫劉茂林,出身醫館世家,為人熱情忠厚,已經拜入館主門下多年,在館主的正式弟子中排行第四。
“見過四師兄。”楊景連忙拱手道。
“嗯,你這次回去的時間有點長了,別耽誤了錘煉氣血,快去練拳吧,有不懂的地方就來問我。”劉茂林道。
“是,四師兄。”楊景點頭道。
劉茂林輕笑著點了點頭,便又走到另一名弟子旁邊指點對方。
楊景脫了上衣,光著膀子,走到一對石鎖前,準備先練練氣血,做一下預熱。
呼!
楊景緩緩呼出一口氣,看著面前灰撲撲的兩塊石鎖,古銅色脊背瞬間繃緊,按照記憶中的方式,屈膝俯身,粗糙的手掌扣住半截小腿高的石鎖,指尖因發力泛白,小臂青筋瞬間暴起如虬龍纏繞。
“喝!”
低喝聲里,石鎖被穩穩拎起,腰腹肌肉驟然收縮成塊,仿佛每一寸肌肉都在發力。
時間緩緩過去。
隨著不斷鍛煉,楊景臉上的汗水順著下頜線滴落,皮膚泛著熱氣蒸騰的紅光,仿佛身體中有一股無形氣流在奔涌,在每一次發力時涌向四肢百骸,連眼神都愈發清亮銳利。
“楊師弟,你終于回來了?!”
楊景聽到身后傳來聲響,便放下了手中石鎖,轉身看去。
兩男一女三人走了過來,他們的面色都微微有些發白,相比其他人,兩名男子腳步明顯有些虛浮。
“是呂師兄,張師兄,周師姐啊。”楊景眉頭微微一皺,旋即面上便露出笑容,客氣的迎了上去。
這三人都屬于那種根骨低下而且不努力修煉的武館弟子,等到半年后,還沒有練出勁力,就會被館主逐出武館,以后也不得打著孫氏武館的招牌在外行走。
孫氏武館內部,也有許多個小圈子,有些是高質量圈子,有些是低質圈子。
原身和眼前三人都是一個圈子,整日里不好好練武,隔三差五便和這些狐朋狗友一起去喝花酒。
最讓楊景無語的是,原身明明窮得要死,卻還偏偏多次打腫臉充胖子,主動替這些師兄師姐們結賬,只為了能和這些師兄師姐們拉近關系,以后能得到一些關照。
“楊師弟,你這身子可比以前結實多了。”周師姐目光落在楊景身上緊實飽滿、線條流暢的肌肉上面,不由得眼前一亮,有些驚訝道。
以前楊景身上雖然也有肌肉,但可不像這般充滿爆發力,透著一股力量感,雖然還遠不如院中的一些大塊頭弟子,但比以前確實是強多了。
“可能是這段時間在家錘煉身子有了一點效果。”楊景笑了笑說道。
他也確實沒有說錯,在家的這半個月,他可沒有閑著。
按照面板所描述的能力,他只需要將武學修煉到頂點,就能沒有瓶頸的完成突破。
所以他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將崩山拳修煉到頂點。
“在家錘煉?”周師姐有些詫異。
他們平日里在武館里都沒有完全用心練武,楊景會在家自己錘煉?
呂師兄卻是沒有在乎楊景所說,練武只要沒有練出勁力,最多也就是比普通人強一些,而以楊景的根骨,不要說他平日里練武散漫,就是他拼了命的練,練出勁力的希望也極其渺茫。
“楊師弟,晚上在醉仙樓有個聚會,齊師姐可能會參加,你一起來吧。”呂師兄習慣性的吩咐道,仿佛讓楊景跟著去參加聚會,是給了楊景很大的榮耀。
“呂師兄,我晚上還有事,就不過去了,你們多喝一些,玩的開心。”
楊景臉上笑著說道,只是心中有些無語,來的路上他還給馮雷說晚上會有同門聚會,沒想到還成真了,不過以原身和這些人的尿性,聚會喝酒倒是常事。
原身這個幾人的小圈子里,以這位呂陽呂師兄為首,不僅是因為呂陽出身有錢家庭,更是因為呂陽和齊師姐走得近。
齊師姐名喚齊蕓,是孫氏武館館主孫庸的正式弟子,排行第二。
在楊景從原身那得來的記憶中,楊景知道呂陽、張克寒、周霖以及原身等人都巴結著齊蕓,想要跟著齊蕓混,只是齊蕓并不看重原身以及張克寒。
呂陽和周霖出身有錢家庭,可以給齊蕓帶來一些益處,但出身平民家庭的張克寒以及農戶家庭的楊景就對齊蕓沒有絲毫好處了。
在楊景接收的記憶里,原身為了讓齊蕓高看一眼,數次主動在聚會后結賬,為此欠了不少債務,可連齊蕓的一句客氣話都得不到。
很多時候,楊景都想要大罵原身,所有人都不看好他,可偏偏他也不爭氣!
“嗯?”呂師兄皺了皺眉,沒想到楊景這個莊戶小子在聽到齊師姐有可能參加聚會后竟然還會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