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塢戰事剛歇,江面上的硝煙還未散盡,蘇瑤便在臨時帳中鋪開信紙。指尖撫過祖父遺留的狼毫筆,筆桿上“守正”二字已被摩挲得發亮——十年前祖父蒙冤時,便是用這支筆寫下彈劾趙貴妃的奏折,如今她握著同款筆,掌心竟泛起薄汗。
“張武,你騎烏騅馬入宮遞捷報,記住,只說勝訊,不提二皇子府半個字。”蘇瑤將捷報塞進油布囊,忽然想起什么,又取出塊刻著“蘇”字的木牌塞進他手中,“若遇阻攔,便說這是忠勇侯舊部的信物,宮門前的侍衛會放行——當年祖父的舊部還在禁軍當值。”
張武接過木牌,指尖蹭過粗糙的木紋:“大小姐放心,末將就算拼了命,也不會讓捷報延誤。”他翻身上馬時,侯府舊部已在馬身裹好防雪氈布,馬蹄踏在殘雪上,留下深淺不一的印子。
待張武出發,蘇瑤取出封密信,信封上繡著半朵寒梅,蘇瑤指尖一頓,忽然想起那個雪夜——沈硯握著她的手畫梅,祖父在旁笑著說“明溪這是把護你之心,都藏在筆墨里了”。如今物是人非,唯有寒梅紋樣,還在傳遞著未變的信任。——這是她與沈硯的暗號,寒梅的花瓣數對應緊急程度,如今繡了五瓣,意為“關乎生死,速辦”。“趙老栓,你帶弟兄走小路去大理寺,親手把信交給沈卿。”她指尖在信封口輕叩三下,這是十年前約定的“信中藏信”信號,“信里夾著張描金箋,上面畫著北狄令牌的狼頭紋,沈卿會認出這是趙貴妃舊部常用的紋樣。”
趙老栓接過信,瞥見箋角的“硯”字小印,眼中多了幾分鄭重。
春桃這時掀簾進來,手里拿著塊染血的玉佩:“大小姐,這是從狄兵將領身上搜的,刻著‘景’字,還有股淡淡的檀香——和二皇子府管事送的云錦味道一樣。”
蘇瑤接過玉佩,檀香混著血腥氣鉆進鼻腔,猛的想起昨夜的夢——祖父站在洛水塢江灘上,身后是熊熊烈火,他轉身時,胸口插著柄刻著“景”字的匕首。她猛地攥緊玉佩,指節泛白:“把這玉佩包好,日后會是指證蕭景淵的證據。”
此時帳外傳來馬蹄聲,洛水塢守軍來報:“蘇姑娘,俘虜招了!北狄信使每月初一去京郊悅來糧鋪,掌柜會把軍情寫在糧袋的襯紙里,用的是高麗產的靛藍墨水——這墨水只有京中‘文墨齋’有售!”
蘇瑤眼前一亮,立刻寫了封密信給蕭逸塵,讓親信快馬送去,她想要讓三皇子查文墨齋的賬本,看最近誰買過靛藍墨水——還有,盯緊悅來糧鋪的掌柜,他上個月去過高麗,帶回的藥材里有寒水石,這是北狄人治刀傷的常用藥。
不到一個時辰,三撥信使先后出發。蘇瑤站在帳口,望著遠去的馬蹄印被雪粒覆蓋,就在這時也收到了京中傳來的急信——是祖父的舊部從禁軍遞出的,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趙貴妃舊部在皇帝面前進讒言,說你私吞戰利品,要陛下派御史去洛水塢查案。”
雪粒落在信紙上,暈開了墨跡。蘇瑤將信揉碎,扔進火盆——她知道,蕭景淵這是想借“查案”之名,拖延她歸京的時間,好銷毀悅來糧鋪的證據。今夜的雪,下得比十年前祖父蒙冤那夜,還要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