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塢戰(zhàn)后第二日清晨,帳外雪籽敲打著氈簾,簌簌作響。蘇瑤剛將祖父的青銅哨揣進(jìn)懷中,春桃便捧著件銀狐錦袍進(jìn)來,指尖還沾著雪沫:“大小姐,這是沈卿讓人連夜送來的,說京郊雪大,歸京路滑,特意加了保暖的狐毛領(lǐng)。”
錦袍領(lǐng)口繡著圈細(xì)巧的寒梅,針腳與十年前沈硯送的寒梅帕如出一轍。蘇瑤指尖撫過梅瓣,忽然想起昨夜收到的急信——祖父的舊部從禁軍遞來的,說趙貴妃舊部在皇帝面前進(jìn)讒言,誣陷她私吞戰(zhàn)利品,陛下已派御史往洛水塢來。
“不能等御史來了。”蘇瑤將錦袍披在身上,沉聲道,“蕭景淵肯定想借御史查案拖延時間,銷毀悅來糧鋪的證據(jù)。福伯,吩咐下去,即刻收拾行裝,咱們提前歸京,先去景園拿密信!”
“大小姐,雪下得正密,官道怕是不好走。”福伯憂心道,“不如等雪小些再啟程?”
“等不得。”蘇瑤搖頭,目光堅定,“沈卿昨夜傳信說,悅來糧鋪的掌柜已經(jīng)跑了,只留下本賬本——上面記著每月給京郊景園送糧,送糧日期正好和北狄信使來京的日子對上。這景園是蕭景淵的私宅,密信一定藏在那里。”
話音剛落,趙老栓便從帳外進(jìn)來,臉上沾著風(fēng)霜:“大小姐,沈卿又派親信送來了詳細(xì)消息!說那掌柜跑前,被大理寺的人追上問出了關(guān)鍵——他每次送糧,都會把北狄的密信藏在景園書房的筆筒里,用的是高麗產(chǎn)的可水洗墨,只要蘸水,字跡就會顯出來!”
蘇瑤心中一振,當(dāng)即拍板:“那就繞開官道主干,走山間小路直奔景園!咱們趕在蕭景淵察覺前拿到密信,再回京城見陛下,看他還怎么抵賴!”
午時剛過,車隊(duì)頂著風(fēng)雪啟程。馬車碾過結(jié)了薄冰的小路,車輪裹著麻布,減少打滑的聲響。蘇瑤掀開車簾,見雪花已積了半指厚,遠(yuǎn)處的山林銀裝素裹,視線受阻。春桃遞來杯姜湯,低聲道:“大小姐,沈卿還說,景園西側(cè)角門有個暗道,是十年前他查趙貴妃舊部時發(fā)現(xiàn)的,直通書房后院,不用硬闖大門,還附了路線圖呢。”
蘇瑤接過卷在竹管里的路線圖,展開一看,上面用墨筆標(biāo)注著暗道入口的位置,旁側(cè)還有個小小的“硯”字印——是沈硯的私印,代表萬無一失。她指尖劃過圖上的寒梅標(biāo)記,想起了沈硯曾說“梅枝指路,必?zé)o差錯”,心中安定了不少。
行至傍晚,車隊(duì)終于抵達(dá)京郊驛站。剛停下馬車,便見蕭逸塵派來的親信等候在廊下,身上的玄色披風(fēng)落滿雪花:“蘇姑娘,三皇子讓小的來報,他已帶人手圍住景園外圍,只等您來,就一起行動!”
“三皇子怎會來得這么快?”蘇瑤有些意外。
“是沈大人連夜傳信給三皇子,說您要去景園拿證據(jù),三皇子擔(dān)心您人手不夠,特意從京郊軍營調(diào)了人來。”親信壓低聲音,“還有件事,京中傳來消息,趙貴妃的侄女入宮見了太后,說您‘擁兵自重’,太后已讓皇帝暫緩給您封賞的事,還想插手二皇子的案子呢!”
蘇瑤心中一沉——趙貴妃舊部果然在背后使絆子!若今日拿不到密信,等太后插手,蕭景淵必定能脫罪。“事不宜遲,咱們現(xiàn)在就去景園!”她當(dāng)即決定,“你先回去告訴三皇子,我們從暗道進(jìn),讓他在外圍牽制,別讓蕭景淵的人跑了!”
半個時辰后,蘇瑤帶著侯府舊部,踏著積雪往景園而去。雪花還在落,夜色漸濃,景園的輪廓在雪霧中若隱若現(xiàn),像頭蟄伏的巨獸。到了西側(cè)角門附近,沈硯的親信已等候在那里,腰間別著塊刻著“硯”字的玉牌:“蘇姑娘,這是打開暗道機(jī)關(guān)的玉牌,沈大人特意交代,暗道里黑,已備好了火把。”
跟著親信鉆進(jìn)暗道,火把的光芒照亮了狹窄的通道。通道壁上刻著一道道淺痕,親信解釋道:“這是沈大人當(dāng)年查案時做的標(biāo)記,每道痕代表查案的一天,一直查到景園書房才停——怕打草驚蛇,沒敢繼續(xù)深入。”
走了約半柱香的時間,前方隱約傳來燭光與說話聲。蘇瑤示意眾人熄滅火把,輕手輕腳往前挪步,透過暗道盡頭的縫隙望去——正是景園書房,蕭景淵正坐在桌前,手里拿著張信紙,桌旁站著個穿錦袍的男子,腰間系著條繡著山茶的腰帶。
“……太后已經(jīng)答應(yīng)幫我,只要拖到御史去洛水塢查案,蘇瑤就會被押回京受審,到時候就算她有賬本,也沒人信了!”蕭景淵的聲音帶著得意,“那掌柜跑了就跑了,反正密信我已經(jīng)看過,燒了就行,蘇瑤找不到證據(jù)的!”
穿錦袍的男子躬身道:“二皇子英明,只是沈硯那邊還在追查,要不要……”
“沈硯?他不過是個大理寺卿,能奈我何?”蕭景淵不屑道,“等我登基,第一個就辦了他和蘇瑤”
蘇瑤心中怒火中燒——原來祖父的冤案,蕭景淵也參與其中!她抬手示意眾人準(zhǔn)備,握緊祖父留下的長劍,猛地推開暗道的暗門,大喝一聲:“蕭景淵,你勾結(jié)北狄、謀害忠良,今日我就要為祖父報仇!”
蕭景淵驚覺回頭,見蘇瑤帶著人沖進(jìn)來,臉色瞬間慘白:“你……你怎么會找到這里?”
蘇瑤長劍直指他的胸口,“你以為掌柜跑了就沒證據(jù)了?悅來糧鋪的賬本、你府中管事的山茶繡樣、北狄將領(lǐng)的‘景’字玉佩,樁樁件件,都是你的罪證!”
蕭逸塵這時也帶著人從正門進(jìn)來,亮銀鎧甲在燭光下泛著冷光:“二皇兄,事到如今,你還想狡辯?”
桌旁的錦袍男子見勢不妙,拔腿就想從窗戶逃跑,卻被侯府舊部攔住,腰帶被扯落時,掉出塊刻著山茶的玉佩——與柳姨娘身上的玉佩一模一樣,只是這枚邊緣多了個“趙”字,是趙貴妃的貼身信物。
蘇瑤上前一步,拿起桌上的筆筒,蘸了點(diǎn)茶水,果然顯露出字跡:“下月初一,送五十石糧食到洛水塢,接應(yīng)北狄大軍……”她將筆筒舉到蕭景淵面前,“這就是你沒來得及燒的密信,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想抵賴?”
蕭景淵癱坐在椅子上,渾身發(fā)抖:“若不是沈硯多管閑事,若不是你非要查當(dāng)年的事,我早就……”
“早就篡奪皇位,讓大靖陷入戰(zhàn)亂?”蘇瑤打斷他的話,目光冰冷,“祖父當(dāng)年說過,‘民心即江山’,你失了民心,就算得了天下,也坐不穩(wěn)!”
雪花從敞開的窗戶飄進(jìn)來,落在桌上的密信上,暈開了字跡。蘇瑤看著被押住的蕭景淵,忽然想起祖父蒙冤的那夜,也是這樣的大雪。她握緊手中的青銅哨,哨身被體溫焐熱——祖父,我終于抓到害你的兇手之一了。
沈硯的親信上前,呈上玄鐵鎖鏈:“三皇子,蘇姑娘,沈大人吩咐,拿下蕭景淵后,即刻押往京城,交給大理寺看管,避免太后插手。”
蘇瑤點(diǎn)頭,看著被鎖鏈鎖住的蕭景淵,心中卻未敢放松——趙貴妃舊部還有余黨,太后也在暗中阻撓,這場為祖父洗冤的仗,才剛剛打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