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塢碼頭的晨霧還沒散,江風裹著水汽打在人臉上,涼得刺骨。蘇瑤站在望樓臺階上,目光掃過下方隊列——五十名侯府舊部身著灰布短打,腰間別著祖父傳下的青銅哨,站姿挺拔如松;百名洛水塢守軍卻多有騷動,有人攥著長槍的手微微發緊,有人頻頻望向江面,顯然對“女子領兵”仍存疑慮。
“先鋒大人,北狄船隊離碼頭只剩八里了!”偵查兵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肩上的箭囊晃得厲害,“船帆上的黑狼旗看得清清楚楚,最少有二十艘船,每艘船上都有十來個持弓的兵!”
蘇瑤抬手按住腰間的秋華海棠劍,劍鞘上的虎頭紋被晨露浸得發亮。她走下臺階,停在守軍隊列前,目光落在最前排那名校尉身上——此人面容黝黑,肩寬背厚,正是洛水塢守軍統領王虎,昨夜蕭逸塵留下的信里提過,他是軍中老將,最看重實戰能力。
“王校尉,”蘇瑤聲音不高,卻能讓隊列里每個人都聽清,“你覺得,領兵打仗,看的是衣裳上的紋樣,還是手里的家伙能不能護住弟兄?”
王虎一愣,隨即抱拳道:“自然是護得住弟兄才算數!可先鋒大人,北狄兵兇悍,咱們守軍多是剛調來的新兵,您……”話沒說完,目光已掃過蘇瑤纖細的身形,難掩擔憂。
“去年祖父巡邊,在黑石嶺遇山匪埋伏,當時我帶的護衛不足三十人,山匪卻有兩百多?!碧K瑤抬手解開披風,露出里面的勁裝,腰間還別著枚小小的戍邊令牌,“我用祖父教的‘隘口伏敵策’,讓護衛分三隊,一隊射馬,一隊砍糧車,一隊抄后路,最后不僅救了祖父,還活捉了匪首?!?/p>
話音剛落,侯府舊部里走出個滿臉傷疤的老兵,他摘下頭盔,露出額間一道長疤:“末將趙老栓,去年跟著老侯爺巡邊!大小姐說的是真的,當時匪首的刀都快劈到老侯爺身上了,是大小姐用‘破敵刺’挑了他的手腕,救了老侯爺的命!”
另幾名舊部也紛紛附和,有人還掀起袖口,露出當年與山匪搏斗留下的傷疤:“我們這些人,多一半都受過大小姐的恩惠!她的劍法,比邊關的教頭還利落!”
王虎看著蘇瑤腰間的戍邊令牌——那是忠勇侯生前親授的信物,再看舊部們篤定的神色,眉頭漸漸松開。他往前踏出一步,單膝跪地:“末將有眼不識泰山!愿聽先鋒大人調遣,若有差池,甘受軍法!”
守軍將士見校尉都服了軟,騷動漸漸平息,有人跟著喊:“愿聽先鋒大人調遣!”呼聲雖不算齊,卻已沒了先前的疑慮。
蘇瑤扶起王虎,從懷中掏出張折好的碼頭地形圖,展開在石階上:“王校尉,你帶六十名守軍,在碼頭前排三列箭陣——第一列射船帆,第二列射舵手,第三列補漏,務必不讓狄船靠近岸邊五步之內?!彼钢鴪D上西側的窄道,“福伯,你帶二十名舊部,在那處隘口堆上鹿角和柴草,再備些火油,若有狄兵從陸路包抄,就用火油燒柴草,擋住他們的路?!?/p>
最后,她看向春桃:“你帶十名水性好的弟兄,去下游淺灘——那里水淺,剛好能藏住暗樁。你們把鐵索一端系在暗樁上,另一端拴在岸邊的老槐樹上,狄船過來時,就拉動鐵索,纏住船底。記住,動作要輕,別驚了他們?!?/p>
眾人領命而去。春桃帶著人扛著鐵索往淺灘走,她蹲下身,用手指探了探水流:“這里水底是硬泥,暗樁釘得牢,就選在這!”弟兄們揮著鐵鍬挖坑,鐵鏟入土的聲音在晨霧里格外清晰;福伯帶著舊部搬來鹿角,又讓人從馬車上搬下火油罐,一一擺放在隘口兩側;王虎則指揮守軍列陣,第一列士兵半蹲著,弓已拉滿,箭尖對著江面,陽光透過霧靄,在箭尖上閃著冷光。
沒過多久,江面上傳來“轟隆”的水聲——北狄船隊到了。二十艘戰船排成兩列,黑狼旗在風里獵獵作響,船頭的北狄兵光著膀子,舉著大刀嘶吼,聲音能傳到碼頭上來。
“穩住!”蘇瑤站在箭陣后方,手中長劍直指江面,“沒我的命令,不許放箭!”
戰船越來越近,能看清船頭狄兵臉上的絡腮胡,甚至能聞到他們身上的膻味。當最前面的戰船離碼頭只剩六十步時,蘇瑤大喊一聲:“射!”
第一列士兵松開弓弦,箭矢如密雨般飛向船帆,“噗噗”聲不絕于耳,幾艘戰船的帆瞬間被射穿,速度慢了下來。第二列士兵緊接著放箭,箭尖瞄準舵手,有個狄兵剛要轉動船舵,就被一箭射穿肩膀,慘叫著倒在甲板上。
北狄船隊指揮官見狀,怒吼一聲,揮刀砍斷纏住船帆的箭桿,下令加速沖岸。幾艘戰船不顧箭雨,直直往碼頭沖來,船頭的狄兵已舉起盾牌,準備跳岸。
“春桃!”蘇瑤高聲喊道。
下游淺灘處,春桃立刻揮手:“拉!”十名弟兄合力拉動鐵索,水底的暗樁被拽得微微晃動,鐵索瞬間繃緊,狠狠纏住最前面那艘戰船的船底?!稗Z隆”一聲巨響,戰船猛地擱淺,船身劇烈搖晃,甲板上的狄兵站立不穩,紛紛摔在地上。
后面的戰船來不及剎車,撞上擱淺的船,也停了下來。蘇瑤抓住機會,腳尖一點地面,身形如輕燕般躍起,踏雪無痕的輕功讓她足尖擦過江面水花,秋華海棠劍出鞘,寒光一閃,直撲擱淺戰船上的指揮官。
那指揮官剛穩住身形,見蘇瑤襲來,慌忙舉刀格擋。“鐺”的一聲,刀劍相撞,火星四濺。蘇瑤借力旋身,手腕一轉,劍尖避開刀刃,直刺指揮官的胸口——正是“破敵刺”的招式。
指揮官慘叫一聲,鮮血從胸口涌出,倒在甲板上。侯府舊部與守軍見狀,士氣大振,王虎揮著長槍大喊:“殺!”率先沖上前,一槍刺穿跳上岸的狄兵咽喉。
淺灘上,春桃帶著人也沖了過來,他們雖不擅近戰,卻能撿起草地上的石塊,砸向狄兵的腦袋。有個狄兵剛要從背后偷襲王虎,春桃立刻大喊:“王校尉,小心身后!”同時撿起塊石頭,狠狠砸在狄兵的后腦勺上,狄兵悶哼一聲,倒在地上。
西側隘口傳來急促的哨聲——是福伯的信號!蘇瑤回頭一看,有十來個狄兵繞到隘口,正想從側面偷襲?!摆w老栓,你帶十人去支援福伯!”蘇瑤喊道。
趙老栓立刻領命,帶著人往隘口跑。此時福伯已點燃火油,柴草燒得噼啪作響,濃煙滾滾,狄兵被嗆得直咳嗽,根本沖不過來。趙老栓等人趕到,一頓砍殺,狄兵很快潰逃。
激戰近一個時辰,江面上的狄船要么擱淺,要么被箭射得千瘡百孔,岸上的狄兵死的死,傷的傷,剩下的十幾個見大勢已去,紛紛棄械投降。
蘇瑤收劍而立,戰袍上沾著不少血跡,額角的汗水順著臉頰滑落,滴在地上。王虎走過來,抱拳道:“先鋒大人,此戰大勝!共斬敵兩百余人,俘虜三十余人,咱們只傷了十五人,無人戰死!”
春桃也跑過來,手里拿著枚北狄令牌:“大小姐,你看這個!從狄兵首領身上搜出來的,上面的狼頭紋,和柳姨娘私藏的信物一模一樣!”
蘇瑤接過令牌,指尖摩挲著紋路,心中了然——李嵩私通北狄,果然與柳姨娘有關。她抬頭望向江面,晨霧已散,陽光灑在江面上,泛著金色的光。侯府舊部與守軍將士并肩站在碼頭,有人在清理戰場,有人在救治傷員,臉上雖有疲憊,卻滿是勝利的喜悅。
“把俘虜看好,受傷的弟兄送去附近醫館?!碧K瑤將令牌收好,“派人快馬加鞭去京城,把捷報和這枚令牌交給陛下,就說洛水塢已守住,李嵩私通北狄的證據,我們找到了。”
江風拂過,吹動著將士們的戰袍,也吹動著蘇瑤額前的碎發。她知道,這一戰只是開始,李嵩背后的勢力,京中的暗流,還有北狄的野心,都還等著她去揭開。但此刻,看著并肩作戰的弟兄們,她心中多了幾分篤定——只要眾人同心,再難的局,也能破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