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車碾過宮道殘雪,兩道車轍筆直通向太和殿。蘇瑤坐在車內,指尖反復摩挲懷中的青銅哨,肩頭的繃帶雖已換藥,卻仍隱隱作痛——那是雪夜隘口為護蕭景淵所受的傷,而她拼死護住的,正是害死祖父的元兇之一。
“大小姐,太和殿到了。”春桃扶她下車,迎面便見丹陛之下,沈硯與蕭逸塵正按朝會禮制肅立等候。此前宮門口短暫碰面后,沈硯已將錦盒呈給御前太監核驗,此刻見蘇瑤前來,他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說:“錦盒內證物均已核對無誤,陛下已閱過核心材料,只等百官入列開殿。”
蘇瑤頷首,攏了攏銀狐錦袍,目光掃過兩人身后:緹騎正押著蕭景淵跪在丹陛一側,他手腕玄鐵鎖鏈與囚車鎖死,拖拽間“哐當”作響,頭發散亂、衣袍沾雪,往日皇子威儀蕩然無存,引得百官頻頻側目卻無人敢言。
“傷勢還疼嗎?”沈硯目光落在她肩頭繃帶,語氣暗藏關切。
“不妨事。”蘇瑤搖頭,目光堅定——今日金殿,既要蕭景淵伏法,更要為祖父十年沉冤討個公道。
隨著太監唱喏“宣蘇瑤、蕭逸塵、沈硯及罪臣蕭景淵入殿”,眾人依序踏上丹陛。紅漆斑駁的臺階刻著龍鳳紋樣,每一步都踏得沉穩,蘇瑤能清晰感受到殿內威壓與百官復雜的目光。
步入太和殿,燭火通明如晝,龍椅上的皇帝面容威嚴,明黃龍袍十二章紋熠熠生輝。太后端坐于皇帝身側珠簾之后,僅見暗繡纏枝蓮的杏黃衣袂,卻透著無形氣場,讓殿內氣氛凝重得近乎窒息。
“臣女蘇瑤、皇子蕭逸塵、大理寺卿沈硯,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三人跪地行禮,聲如金石。
“平身。”皇帝目光先掃過蕭景淵,眉頭微蹙,轉向蘇瑤,“你肩頭為何受傷?”
“回陛下,臣女歸京至清風隘口,遭不明死士劫囚。”蘇瑤起身,目光坦蕩,“死士欲殺人滅口、銷毀二皇子私通北狄的證據,臣女為護人證物證,不慎被暗箭所傷。死士已誅殺,其貼身一枚碎玉隨錦盒呈交——此玉工藝特殊,與十年前趙貴妃宮中飾物極為相似,臣女不敢妄斷,恭請陛下圣裁。”
她刻意留有余地——趙貴妃至今仍居長樂宮,雖恩寵漸衰,卻仍是正二品貴妃,貿然牽連需慎之又慎。話音未落,珠簾后太后衣袂微動,殿內百官已泛起細微騷動。
蕭景淵突然掙開緹騎,撲通跪地,額頭重重磕向地磚:“父皇!兒臣是被冤枉的!”他聲音嘶啞帶哭腔,“蘇瑤與沈硯串通,偽造密信賬本,碎玉也是栽贓!三弟素來與兒臣不睦,如今也幫著外人構陷,求父皇明察!”
鎖鏈拖地聲與哭喊交織,他模樣狼狽,卻仍試圖以皇子身份、兄弟嫌隙博取同情。
“冤枉?”蘇瑤冷笑上前,字字清晰,“陛下,證據絕非偽造——其一,悅來糧鋪賬本由大理寺封存調取,送糧日期與北狄信使入京時間一一對應,筆跡經戶部主事核對,確是二皇子府管家所寫;其二,書房高麗可水洗墨是三年前貢品,當年僅賞賜二皇子與幾位重臣,尋常官員無從獲取;其三,密信字跡與二皇子往日奏折完全一致,大理寺主簿可佐證;其四,‘景’字玉佩從北狄將領尸身搜出,紋樣與二皇子幼時護身符同源。”
她抬手示意,沈硯即刻將錦盒中的碎玉呈至御案:“陛下請看,此玉為暖玉,雕十年前流行的山茶紋,當年趙貴妃宮中飾物多采用此工藝,其心腹宮人亦常獲此類賞賜。雖無直接證據證明貴妃涉案,但不排除舊部借其名義行事,或心腹私下與二皇子勾結。”
皇帝指尖摩挲碎玉,臉色愈發陰沉。珠簾后太后忽然開口,聲音溫和卻帶著威嚴:“陛下,景淵畢竟是皇家血脈,此事牽連甚廣,又牽扯貴妃宮中舊物,貿然定論恐惹非議。不如先將景淵押入宗人府,令大理寺徹查碎玉來源及貴妃心腹關聯,待證據確鑿再處置,也好堵天下悠悠之口。”
太后一言既護了蕭景淵,又掌控了調查節奏。蘇瑤心中冷笑,知曉這是她的高明之處——既不愿蕭景淵即刻伏法,又需借調查厘清脈絡,避免禍水東引。
皇帝沉吟片刻,掃過百官,沉聲道:“準奏。蕭景淵暫押宗人府,非朕旨意不得探視!大理寺三日內呈上徹查卷宗!蘇瑤、蕭逸塵,協助查辦,不得有誤!”
“臣女(臣)遵旨!”三人齊聲領命,蘇瑤抬眸望向皇帝,心中清楚,這場對質只是開始,長樂宮的暗流已初現,真正的風暴才剛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