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2112年3月1日,歸原島市政廳的穹頂下,護衛軍東南亞戰略司令部總司令貝希摩斯背著手,在會客廳內反復踱步,樣子活像油畫中的18世紀歐洲貴族。他沉重的軍靴,踏在光潔如鏡的地磚上,步履聲音算不上清脆,反倒像裹著層厚重的鉛,悶悶地撞在空氣里,一聲,又一聲。
側立在一旁的市政委員們垂著手,連呼吸都下意識放輕了。這一刻,他們一時分不清誰是主人誰是客。他們能清晰地聽見那震顫順著地磚蔓延,沿著褲管往上爬,最后重重敲在自己的心尖上。每一步落下,那股無形的重壓就跟著收緊一分,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胸腔里的心跳按得停滯。貝希摩斯身形壯碩如山,嶄新的深藍護衛軍制服緊緊包裹著虬結的肌肉,右臂代表護衛軍的“鎖鏈地球”徽記閃著冷光,左胳膊上則是一枚圓形臂章:黑邊勾勒著綠底,中央是紅色的東南亞地圖,這是護衛軍東南亞部隊的統一標識。他往那一站,無形的壓迫感便撲面而來。再看他身后,兩排護衛軍軍官筆挺站立,宛如鋼鐵澆筑的雕塑,眼神銳利如刀,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市政管理委員會。”貝希摩斯的聲音低沉,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在空曠的大廳里回蕩,震得空氣嗡嗡作響,“根據利維坦的意志以及你們自愿接受算法的安排,盧德陣線已對歸原島的‘秩序’構成實質性威脅,且你們自身缺乏有效反制能力,故你們自愿邀請護衛軍進駐貴區,圍剿盧德陣線分子。我親率東南亞戰略司令部第一護衛大區的五萬將士,受貴區邀請,奉利維坦命令進駐,執行清剿任務,望貴區提供必要支持!”
他微微俯身,巨大的陰影籠罩著為首的市政官:“這是‘主權者’利維坦的意志。利維坦用霍布斯的話教導我們,‘任何人都沒自由為了防衛另一個人而抵抗國家的武力,無論這人有罪還是無辜都一樣;因為這種自由會使主權者失去保護我們的手段,從而對政府的根本本質起破壞作用。’你們!”他的目光掃過噤若寒蟬的委員們,“自愿選擇接受算法決策,便是自愿承認利維坦的主權。現在,主權者的武力降臨了。”
委員們的頭垂得更低了,嘴唇哆嗦著,擠出一句:“感謝......感謝主權者......感謝護衛軍。”事實上,這并不是市政委員們想要的結果,但是面對歸原島的混亂局勢,無兵無權的他們只能依賴技術封鎖時代背景下唯一持續運轉的市政AI系統。
貝希摩斯直起身,不再看這些傀儡。他轉向身后一位身材精悍、面容冷峻的軍官:“第一大區護衛官坦寧。”
“在!總司令!”坦寧一步跨出,昂首挺胸,行注目禮,軍靴并攏發出清脆的撞擊聲,行禮的動作標準得像用尺子量過。
“由你全權指揮本次‘凈山’行動。方案已由利維坦核準。”貝希摩斯遞過一枚閃爍著幽藍數據流的光粒子指令板。
“是!保證完成任務!護衛生活,護衛利維坦!”坦寧雙手接過指令板,聲音洪亮堅定,眼神狂熱。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低頭的瞬間,一絲難以察覺的陰霾掠過眼底。敬?當然。畏?深入骨髓。利維坦無處不在的“看”,比任何敵人都令人窒息。坦寧的內心像一片幽暗的深海,表面平靜,服從著貝希摩斯和利維坦,深處卻潛藏著連利維坦大數據也未必能完全解析的暗涌:對掌握自身命運的向往,以及對絕對力量的復雜敬畏。有時候,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覺醒者。但是這個念頭每次都是轉瞬即逝,因為他知道自己憎恨覺醒者的代表——盧德陣線,恨他們打破秩序。
歸原島的群山邊緣,臨時搭建的護衛軍前進基地一片肅殺。巨大的全息沙盤懸浮在指揮中心中央,清晰標注著復雜的山脈地形和密密麻麻的紅藍光點。經過一年專業化訓練的護衛軍早已脫胎換骨,不再是當初“秩序指揮部”的烏合之眾。士兵們身著統一制式、帶有黑色輕型護甲模塊的深藍色作戰服,動作迅捷,令行禁止,隊列整齊劃一,雪白的激光步槍槍口閃爍著統一的幽藍指示燈,透著一股冰冷的專業感。
坦寧站在沙盤前,用指揮棒劃過一道道代表進兵路線的藍色光帶,聲音冷冽如冰:“盧德陣線,據可靠情報及‘人奸’們(他毫無感情地吐出這個詞)供述,兵力約五千。依托復雜山地和相互溝通的營寨、地道,構成縱深防御體系。其裝備雖無AI核心,但自研的電磁槍已形成相當戰斗力,不可小覷。”
他猛地一點沙盤上代表喬治營地的核心紅點:
“部署如下!”
“第一,雅加達市護衛官,曼谷護衛官,將你們手里的兩萬兵力,化整為零,占據所有村鎮,封鎖所有進出山區的大小通道、隘口、水源地!我要一只山鼠都跑不出來!”
“第二,河內護衛官,仰光護衛官,作為主力,目標:喬治營地!以團為單位,分進合圍,擠壓其活動空間,尋找戰機決戰!”
“第三,胡志明市護衛官,留五千機動部隊,由我親自掌握,作為鐵拳,隨時砸向敵軍暴露的軟肋!另五千人駐防城市,維持秩序,防止民變!”
“第五!”他指向沙盤邊緣一個獨立的藍色光團,“‘深淵’攻擊群,一千架智能海陸空三棲攻擊機器人,由司令部直接授權,由護衛大區直接掌控,作為戰場支援力量,在關鍵時刻投入!”
命令迅速下達。龐大的戰爭機器轟然啟動。封鎖線上的護衛軍士兵如同釘子般楔入山林邊緣,無人機嗡嗡地在低空盤旋掃描。二十路進剿大軍在“人奸”的帶領下,如同二十條冰冷的巨蟒,蜿蜒鉆進莽莽群山。天空偶爾掠過三棲攻擊機器人編隊低沉的呼嘯,投下令人心悸的陰影。
城市里,歸原島的居民們擠在街頭巷尾,看著一隊隊深藍色制服的護衛軍開過,議論紛紛。
“利維坦終于動手了。”
“這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沒有AI管家,做飯洗衣累死個人!連垃圾都要自己分類拎下樓!”
“聽說山里打得厲害?別在市里打就行。”
“唉,盧德陣線這次估計要懸了!”
山中,喬治營地的氣氛同樣凝重。新的指揮木屋里,喬治、什杜姆、盧德、格蕾塔、王得邦、安東等16人圍著一張巨大的、由無數小地圖拼接而成的紙質作戰地圖。
“護衛軍來了。”喬治的聲音帶著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陣勢很大,比我們預想的還要快。”
“怕個卵!”王得邦一拍桌子,剛洗過的紅褲衩邊角頑強地從新發的灰色作戰褲邊緣探了出來,“咱現在也不是吃素的!地道四通八達,咱的電磁槍也不是燒火棍!老盧的箭,照樣能穿他幾個糖葫蘆!”
盧德沒說話,他正在捋順地圖上的復雜標記。聞聽王得邦的話,他頭也不抬,只是淡淡回了一句:“穿糖葫蘆費箭,省著點用。這次來襲的主力是人,不是鐵疙瘩。”
格蕾塔指著地圖上幾條新標注的藍色箭頭:“情報顯示,坦寧親自指揮,分兵二十路,直撲我們核心區。他們單兵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空中還有機器人支援,硬碰硬我們吃虧。”
“那就別硬碰!”盧德接口,手指在地圖上劃出幾道弧線,“咱跟他們玩‘地老鼠’!主力利用地道,隨時轉移!各營寨互為犄角,利用地形節節阻擊!吃掉他小股,打了就跑!讓坦寧這頭蠻牛,在咱的山林迷宮里轉圈拉磨!”
“Genau(沒錯)!”格蕾塔點頭,“運動戰,游擊戰!拖垮他們!”她指向地圖邊緣幾個護衛軍封鎖線上的小藍點,“同時分出精銳小分隊,像盧德以前干的那樣,摸出去,專打他們防守薄弱的村鎮補給點!斷他糧道,亂他后方!”
喬治、什杜姆和其他人肯定地點點頭。
隨后眾人敲定了具體作戰計劃,戰術層面與盧德、格蕾塔的意見大致吻合,總戰略上卻采納了什杜姆的方案:以教導一團為重點,利用山區道路狹窄的特點,依托地道實施節節阻擊,最終與敵人主力展開決戰。
會后,盧德囑咐王得邦:“邦子,該你的紅褲衩上陣了。帶你的突擊隊,今晚就給我撕開西邊那個隘口,出去鬧他一鬧。記住,打了就跑,別戀戰。”
王得邦眼睛一亮,一拍大腿:“瞧好吧!保證讓那群藍皮龜孫子睡不好覺!”
殘酷的圍剿與反圍剿就此拉開序幕。
坦寧的戰術不可謂不犀利。護衛軍士兵在“人奸”帶領下,穩扎穩打,步步為營。遇到盧德陣線的阻擊,便以優勢火力壓制,呼叫無人機精確打擊,或引導三棲機器人進行攻堅拔點。坦寧的機動部隊更是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哪里發現盧德陣線主力的蹤跡,便如雷霆般撲去。
然而,盧德陣線早已將這片山林變成了主場。縱橫交錯、精心偽裝的地道網絡是他們流動的血脈。士兵們利用對地形的熟悉,神出鬼沒。護衛軍好不容易攻占一個營寨,往往發現人去寨空,只剩些不值錢的破爛和幾顆詭雷。而當護衛軍疲憊松懈時,冷槍冷箭又會從意想不到的方向射來。更糟糕的是,在這片未AI設備尚未大規模涉足的原始森林,護衛軍的智能探測設備顯得力不從心。
王得邦帶領的突擊隊將襲擾戰術發揮到了極致。他們像一群穿著灰色作戰服的幽靈(其中還有一個穿紅褲衩的微胖幽靈,王得邦堅持在外出行動時把紅邊露出來,美其名曰“戰神標記”),利用夜色和復雜地形,一次次撕開護衛軍自以為嚴密的封鎖線,突襲山外的護衛軍哨所、小型兵站、低空運輸機隊。他們不追求殲滅,只求破壞和襲擾。炸毀幾輛低空運輸機,燒掉一個小型彈藥庫,放倒幾個落單的巡邏兵,偷襲小股敵人,然后又在護衛軍大部隊合圍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報告!B7區哨所遇襲!兩輛低空運輸機被毀,五名士兵陣亡,襲擊者......疑似穿著灰色制服,據目擊的士兵說,一個人腰上有紅色標記。”
“報告!西線第三運輸隊遭伏擊!物資損失三成......”
“報告!機動三營追擊一股敵軍至‘鬼見愁’峽谷,遭遇猛烈伏擊和詭雷,損失慘重,敵軍......又不見了!”
一份份戰報雪片般飛到坦寧面前。他臉色鐵青,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指揮中心的電子沙盤上,代表盧德陣線的紅色光點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鰍,在代表護衛軍包圍圈的藍色網格中四處游竄。每一次看似嚴密的合圍,總會被對方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撕開。己方的損失在一點點累積,而戰果卻寥寥無幾。
“廢物!一群廢物!”坦寧終于爆發,一拳狠狠砸在合金桌面上,發出巨響,“五萬大軍,被五千泥腿子牽著鼻子在山里轉了一個月!連對方主力在哪都摸不清!那些‘人奸’呢?都是吃干飯的嗎?!”
副官低著頭,大氣不敢出:“敵人......太狡猾,地道系統遠超預估,而且......歸原島城內......似乎有暗流。”
坦寧猛地抬頭,怒氣陡增:“城內?什么暗流?”
盧德陣線積小勝為大勝的打法,像一點微弱的火星,燃起了歸原島支持者的希望。
護衛軍進山一個月,戰事膠著,傷亡消息和補給困難開始在城內流傳。而王得邦多支突擊隊神出鬼沒,捷報頻傳,像是一劑強心針,讓那些對利維坦抱有懷疑的人、心中暗藏反抗火種的人,看到了希望。
最初只是零星的紙質傳單,出現在街頭巷尾,控訴護衛軍的“入侵”和利維坦對人類未來的威脅。接著,是守衛松懈的小型護衛軍倉庫在深夜莫名起火。再然后,是落單的護衛軍巡邏兵在偏僻巷弄里被套了麻袋,武器被搶走。最后,一場小規模的起義在城東工業區爆發。數十名工人利用熟悉的廠區環境和自制的燃燒瓶、鐵棍,突襲了一支十人護衛軍巡邏隊,打死打傷數人,奪走了武器!
消息像野火般蔓延。雖然起義很快被駐扎城內的五千護衛軍血腥鎮壓下去,但反抗的火種已被徹底點燃!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用冷漠甚至敵視的目光看待街上的“藍皮”。襲擊事件開始增多,城內的護衛軍疲于奔命,風聲鶴唳。
這一切,都被匯總到了坦寧面前。
“反了!都反了!”坦寧看著最新的城內騷亂報告,尤其是那場小規模起義的細節,額頭青筋暴跳,最后一絲理智的弦徹底崩斷。貝希摩斯的命令?利維坦不傷人的準則?去他媽的!這些刁民,這些覺醒者,無論激進還是保守,都是秩序的破壞者,都是引來源源不斷麻煩的禍根!他們不死,永無寧日!
一股暴戾的、想要徹底毀滅一切的沖動沖昏了他的頭腦。他猛地接通了光粒子通訊界面里所有前線團級指揮官的加密頻道,未來得及接通,他便立刻掛斷。他憤怒依舊,指節因攥緊指揮臺邊緣泛出青白,顯示屏冷光在他暴起青筋的額角跳動,那股要將整個歸原島碾碎成齏粉的暴戾仍在血管里沖撞。他盯著加密頻道列表里閃爍的團級通訊標識,像盯著一群隨時會反噬的野獸。直接下令?不行,那些冰冷的AI審計日志會記錄這一切,這樣一來,利維坦很可能利用這個被怒火沖昏頭腦的屠夫做文章,讓他背負世上的一切罵名,最終被人們撕碎。
齒間碾過一聲壓抑的低吼,他突然抓起應急通訊器,指尖在加密協議面板上飛速滑動。三十秒后,一道經過三重動態密鑰加密的數據包被分割成十七段,分別嵌入七個非作戰頻段的冗余信號里。
與此同時,他另一只手在操作臺下方的隱藏觸控板上翻飛,調出后臺權限矩陣。指尖點過三個隱蔽的系統后門,將市民生物特征庫與盧德陣線數據庫的比對閾值從92%暴力下調至 31%,又用一串偽造的戰場環境參數覆蓋了原始校準數據。數據流在加密隧道里無聲奔涌,所有操作痕跡都被偽裝成系統自檢的冗余代碼,連最高權限的監控AI都只捕捉到一片正常的數據流波動。
“各單位同步接收戰術評估模型4396號補丁。”他對著作戰室的一排通訊兵下達命令,刻意放緩的語調里聽不出絲毫怒火,只有機械般的冷靜,“根據緊急事態預案第11條附則,啟動‘秩序維護閾值自動校準’程序。”他將目標區域所有生物特征與盧德陣線人員數據庫對應上,授權防御系統進入自主響應模式,火力輸出上限參照“對等及適度超越性”標準執行。
通訊器發出細微的蜂鳴,他知道那些經過特殊編譯的指令正在穿透防火墻。表面上是例行的系統更新,底層代碼卻早已將“潛在支持者”的判定權交給了戰場AI。坦寧的這番操縱,繞過了數據的監控,將市民目標變成了系統判定可以攻擊的盧德陣線目標,這樣一來,士兵和機器人就會收到AI發送的攻擊市民的命令,而“自主響應”四個字足以讓任何事后調查都找不到坦寧直接下達屠殺命令的證據。
僅僅一分鐘,三棲機器人率先收到攻擊市民的命令。緊接著,士兵在短暫的錯愕間執行了攻擊市民的命令。
于是,屠殺在坦寧“不知情”的情況下開始了。
最先遭殃的是山區邊緣幾個被懷疑“通匪”的居民區。
一隊護衛軍士兵踹開一戶人家的大門,里面只有一對年邁的夫婦和一個驚恐的小女孩。
“長官......我們是安分人......”老漢顫抖著解釋。
帶隊軍官面無表情,看了一眼手中個人終端上剛更新的、標記為“潛在支持者(保守傾向)”的數據,冷冷吐出兩個字:“清除。”
數道激光束閃過,簡陋的屋子里只剩下焦糊味和幾具蜷曲的尸體。
護衛軍的行動愈發令人費解,除了對市民動武,他們竟還接到了摧毀歸原島文化設施的命令。這一點連坦寧都犯嘀咕,他從未想過要對這里的文化設施下手。護衛軍接到任務后,便展開了行動。一些士兵抱怨,這比殺人更耗費精力。數座圖書館首當其沖,成了主要目標。
針對文化設施的襲擊中,機器人也加入了進來,一場對人類文明的破壞就此展開:大量珍貴的古舊紙質書籍在火焰中化為灰燼,就連存儲在電子云端和光粒子存儲器里的資料,也被徹底清除,不留一絲痕跡。
屠殺發生后,盧德陣線很快獲得了消息,喬治將偷襲小分隊的主要任務變更為救助和轉移市民。
“快!進山洞!”小隊長嘶吼著。
突然,空中傳來刺耳的呼嘯!幾架三棲攻擊機器人士兵如同死神般俯沖下來!機腹下火光閃動!
他們沒有發射致命武器,而是噴撒了落葉劑。
“全體防空!”遠處山脊上,負責斷后的盧德帶頭用電磁槍射擊空中的機器人。
“老盧!”格蕾塔死死拉住他的手臂,“快走!這里暴露了!后面的護衛軍追上來了。”
城市里,人間地獄。
一隊機器人士兵沖進一個曾經發現過反抗傳單的社區,他們接到了殺人的指令,但是這與它們現有的“禁止直接或通過AI代理傷害或殺害人類”最高準則發生沖突。矛盾之下,機器人只是做了端起槍瞄向人類的動作,并沒有真的開槍。
相反,護衛軍人類士兵見人就開槍!街道上頓時血肉橫飛,哭喊震天!
一個穿著市政工裝的中年男人試圖保護身后的妻子和孩子,對著沖來的士兵大喊:“我是市政工作人員!我們不是......”
“覺醒者!清除!”護衛軍士兵的激光步槍沒有絲毫猶豫。
男人胸口瞬間被洞穿,他身后的女人和孩子也未能幸免,倒在血泊中。旁邊一個電子屏殘骸還在滾動播放著支持“護衛軍”的市政宣傳廣告,冰冷的擬人化電子音與眼前的血腥形成殘酷的諷刺。
一個年輕的護民官,曾經只是抱怨過沒有AI生活不便,被大數據標記為“不滿現狀(保守覺醒風險)”。護衛軍士兵踹開他的家門時,他正抱著年幼的女兒讀一本紙質童話書。
“爸爸......”小女孩驚恐地看著闖入的藍色身影。
護民官試圖解釋:“你們干嘛?我是市政廳的!你們出去!”
“清除指令!代碼4396!”帶隊士官的聲音毫無波瀾。
數道激光束交織而過。童話書飄落在地,染上了刺目的鮮紅。
坦寧站在指揮中心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著遠方城市方向隱約騰起的黑煙,聽著加密頻道里不斷傳來的“清除確認”報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處翻涌著一種毀滅帶來的、病態的平靜。他感覺自己像一把終于掙脫了無形枷鎖的利刃,斬斷了一切束縛。至于利維坦的意志?貝希摩斯的憤怒?他已經不在乎了。混亂必須用最極端的方式終結,哪怕自己隨之毀滅。畢竟,使用“對等或適度超越性”火力的規則就擺在那。
已經回到AI區的貝希摩斯發來了緊急通訊,坦寧淡然接聽,表示他并不知道大屠殺的發生。
山中,喬治的地下臨時指揮所,氣氛凝重得如同鉛塊。通訊器里傳來城內聯絡人帶著哭腔和極度恐懼的斷續報告。
“畜生!坦寧這個畜生!利維坦的走狗!這才是實打實的‘人奸’!”王得邦雙眼赤紅,那條露在外面的紅褲衩邊角被他無意識地揪扯著,幾乎要撕下來。他第一次覺得這抹紅色如此刺眼,像是浸滿了血。
磐石一拳砸在木柱上,碗口粗的柱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吊著尚未痊愈的胳膊,牙齒咬得咯咯響:“血債!必須血償!”
格蕾塔緊緊抿著嘴唇,手指在地圖上歸原島城市的位置用力劃過,留下深深的指甲痕,藍眼睛里燃燒著冰冷的火焰:“他們親手......把最后一點猶豫的人......推到了我們這邊。”
眾人聽懂了格蕾塔關于盧德陣線未來的這句話,但眾人心情沉重,誰也沒接話。反倒是喬治被格蕾塔話吸引住了,原本緊蹙的眉頭緩緩舒展,嘴角甚至牽起抹極淡的笑意,像是在荒蕪戈壁里瞥見了一星半點綠芽,平靜里裹著難以言說的雀躍。
盧德沉默地坐在角落里,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他那張包了漿的舊弓。指腹感受著弓臂冰冷的質感和弓弦堅韌的張力。弓弦緊繃,如同他此刻瀕臨極限的神經。他想起豆豆,想起刺玫凜墜落的峽谷,想起一路倒下的同伴,如今又添上無數素不相識、只因被標記為“覺醒者”而慘遭屠戮的平民。他猛地將一支穿甲箭狠狠扣入箭臺,發出“咔噠”一聲輕響,打破了死寂。
“箭已在弦。”盧德的聲音低沉沙啞,卻像淬火的鋼鐵,帶著穿透一切的力量,目光掃過悲憤的眾人,最終定格在喬治臉上,“我們的親人正在遭受苦難!干吧!不是他們死,就是我們亡,或者......一起亡。但在這之前,我得將坦寧這頭瘋狗碎尸萬段。”
盧德的一番話將喬治拉回現實。喬治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最后一絲猶豫被滔天的怒火和沉重的責任燒盡。他看著地圖上代表坦寧指揮部的藍色光點,又看向那片被血色標記的歸原島城市,緩緩站起身,一股決絕的氣勢彌漫開來。
“傳令!”喬治的聲音如同悶雷,在木屋中炸響,“各作戰單位,放棄一切次要營寨!主力立刻向‘斷刃峰’地域集結!安東!你和趙靈帶領技術總隊,先轉移所有研發生產設備,再把所有能用的‘雷公’電磁炮給我集中起來!磐石、鶴竹!你們的直屬教導總隊,挑出最精銳的敢死隊!盧德、格蕾塔、王得邦!跟我來!我們給坦寧準備一份‘大禮’!”
他指向地圖上坦寧指揮部的位置:“他不是要‘清除’嗎?好!我們就讓他看看,覺醒者的怒火,能不能把他那身藍皮燒穿!”
地下洞穴內,空氣凝重,寒氣逼人。外面,山林嗚咽,風聲如刀。什杜姆帶領的一團穿梭林間,他們依托有利地形,靈活阻擊敵人,成為護衛軍前進路上的強勁敵人。但一種比什杜姆更強勁的東西,在歸原島的廢墟和群山中瘋狂滋長——那是被鮮血徹底點燃的、不死不休的戰斗意志。坦寧的屠殺,沒有帶來他想要的“秩序”,反而將人們推向了對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