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期末,學習氣氛空前緊張。學校為了提升升學率,增加了晚自習的課時,周末也安排了補課。對于大多數學生來說,這是疲憊的沖刺;對于凌霜,這更是體力和意志力的雙重考驗。
營養的嚴重缺乏和長期的過度勞累,終于讓她的身體發出了警告。在一個悶熱的晚自習,她正埋頭演算一道復雜的物理題,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頭暈,眼前發黑,耳朵里嗡嗡作響,冷汗瞬間濕透了后背。她下意識地用手撐住額頭,才沒有栽倒在課桌上。
“姜凌霜,你怎么了?”旁邊一個女生注意到她的異常,小聲問道。
這聲詢問引來了周圍同學的注意。趙小梅趕緊湊過來,看到她蒼白的臉色和滿頭的冷汗,嚇了一跳:“凌霜!你沒事吧?臉色這么難看!”
凌霜虛弱地搖搖頭,想說自己沒事,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這時,一道身影快步走了過來,是陳志遠。他眉頭微蹙,看著凌霜痛苦的樣子,語氣帶著關切:“是不是低血糖了?我這兒有糖。”他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一顆水果硬糖,遞到凌霜面前。
那顆用彩色糖紙包裹的水果糖,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它代表著一種凌霜完全陌生的、屬于另一個世界的體貼和從容。凌霜看著那只干凈修長的手,和手心里那顆漂亮的糖果,心里五味雜陳。有瞬間的感動,但更多的是一種被憐憫的難堪和尖銳的自尊。
她不能接受。尤其是不能接受他的東西。
“不用了,謝謝。”凌霜的聲音極其微弱,卻帶著一種固執的疏離。她勉強站起身,“我……我出去透透氣就好。”說著,她推開趙小梅攙扶的手,搖搖晃晃地走出了教室,把那份突如其來的關切和周圍各種含義不明的目光,都甩在了身后。
她靠在教室外冰涼的墻壁上,大口呼吸著夜晚微涼的空氣,努力平復著翻江倒海的眩暈感。冰冷的墻壁讓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她知道,自己必須停下來,至少今晚不能再硬撐了。
那一刻,她無比清晰地認識到橫亙在她與陳志遠,乃至與身邊大多數同學之間的壁壘。那不僅僅是成績的差距,更是整個生存狀態的鴻溝。他們可以因為學習勞累而吃點糖果補充能量,可以理所當然地接受別人的關心。而她,連生病的資格都沒有。她的每一次不適,都可能意味著掉隊,意味著辜負所有人的期望。她的堅強,是生存所迫,容不得半點軟弱和依賴。
那天晚上,她破天荒地沒有熬夜,早早回到宿舍躺下。身體的極度不適讓她無法思考,但意識卻異常清醒。她想念雞鳴嶺寂靜的夜晚,想念弟妹熟睡的臉龐,甚至想念那種雖然貧窮卻目標單一的生活。縣城的繁華與機遇,是以巨大的身心消耗為代價的。
第二天,她看上去恢復了一些,但依舊沉默。她婉拒了趙小梅幫她打熱水的提議,也刻意避開了陳志遠可能投來的目光。她像一只受傷的小獸,默默舔舐自己的傷口,然后更加倔強地投入到學習中去。
期末考試的臨近,像不斷收緊的繩索。那個關于“陳志遠”的青春影子,在這場與自身命運搏斗的狂風暴雨中,被沖刷得幾乎淡不可見。它曾經帶來的那一絲微光,終究照不亮現實沉重的壁壘。凌霜明白,她唯一的出路,就是靠自己,鑿穿這壁壘。她的青春,沒有風花雪月的資本,只有一路前行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