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佳琪望著昏睡不醒的方海,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大門的事,到底該怎么辦?事事都去麻煩方俊,雖說他是方海的親弟弟,可她終究是嫂子,總不能一有事就開口求人。畢竟只是小叔子,又不是自家親弟弟,次數多了,難免尷尬。
她看著炕上呼呼大睡的方海,終究是叫不醒,只好轉身走進廚房,準備做飯。心想:等吃完飯再說吧,眼下也只能靠自己了。
飯桌上,方海的母親皺著眉頭,語氣嚴厲地問:“方海又熬了一宿打牌?”
王佳琪輕輕點頭,聲音低沉:“本想跟他商量買大門的事,可他一整晚都沒回來。天快亮才到家,一進門倒頭就睡,怎么叫都叫不醒。”
“嫂子,其實買大門不用非得自己扛回來。”一旁的方俊開口提醒,“現在可以打電話訂,人家直接送貨上門。鎮上也有專門做門窗的,訂好了他們送過來,只要付點運費就行。”
“啊?還能送貨上門?”王佳琪眼睛一亮,像是突然看到了希望,“那太好了!我這就去鎮上訂,讓他們做好了直接送回來,這樣不就省事多了?”
“當然可以。”方俊點頭,“不過嫂子,你得親自盯著點。談好價格,最好去現場看看他們怎么做。有些人看你不在,容易偷工減料。你要是能守著,焊大門很快的,做完你跟著送貨的車一起回來,心里也踏實。”
王佳琪認真聽著,頻頻點頭:“好,我明白了。吃完飯我就騎車去鎮上,訂好之后就在那兒看著,做完就一起回來。”
“嗯,這法子靠譜。”方俊滿意地笑了,“不過今天嬌嬌家有事,我得過去搭把手,沒法陪你去了。”
“不用,你們已經幫了太多。”王佳琪擺擺手,“我自己能行。”
她不敢耽擱,匆匆吃完早飯,連碗都沒來得及收拾,便騎上自行車,直奔鎮上去訂大門。而此時的方海,仍在炕上睡得香甜,渾然不知妻子已獨自扛起一切。
秋風清爽,吹拂著鄉間小路。王佳琪騎在車上,心情也漸漸明朗起來。可就在這時,一輛小轎車從她身旁呼嘯而過,卷起一陣塵土。她下意識地偏頭,望著那遠去的車影,又低頭看看自己這輛吱呀作響的自行車,心頭不禁泛起一絲落寞。
按理說,訂大門、買門窗、采買建材,本該是男人出面的事。可她選的這個男人呢?唉!她自嘲地笑了笑:就當自己是“富婆”,包養了個閑人吧。可悲的是,她根本不是富婆,連買個大門都要精打細算。想到這兒,她反而輕松了些——既然現實如此,不如沒心沒肺地活著,至少心里不那么堵。
到了鎮上的建材市場,王佳琪把自行車停進商場旁的看車場,交給了守車的阿姨。今天只有她一個人來,她格外仔細地鎖好車,還多看了兩眼。在別人眼里,自行車或許早已過時,不值一提。但對她來說,這輛舊車卻是家里唯一的交通工具。沒有它,她去哪兒都得求人,要么花錢雇車,要么看人臉色。所以,她把這輛自行車,當成寶貝一樣珍惜。
走進建材市場大院,她直奔做門窗的鋪子。一進院子,好幾家門店并列排開,工人們各忙各的:有的在切割鋼材,有的在焊接門框,叮叮當當的聲響混成一片。
王佳琪走進第一家,站在門口環顧一圈,工人們埋頭干活,沒人理她。她輕聲問:“請問,哪位是老板?”
沒人應答,仿佛她是一陣風。
就在她準備離開時,一個正在切割材料的年輕小伙子抬眼看了看,用手指了指屋里——一個坐在辦公桌前、低頭玩手機的中年男人。他沒說話,只是微微點頭。
王佳琪會意,朝小伙子投去感激的一瞥,便獨自走進屋內。
那中年男人依舊盯著手機,眼皮都沒抬。
“請問,您是老板嗎?”她禮貌地問。
“有啥事?”男人頭也不抬,語氣冷淡。
“我來訂做鐵大門。”
“多高?多寬?”他依舊盯著屏幕,手指不停滑動。
王佳琪看著他冷漠的態度,心頭一沉。這神情,竟和那天商店里那個羞辱她的女店主如出一轍。同樣是做生意,何必跟這樣的人打交道?她不想委屈自己。同樣是花錢,誰不想開開心心地把事辦了?那天她不也照樣在麗麗家買到了東西,還聊得熱乎?
她轉身就走,來到第二家。
剛進院子,氣氛便大不一樣。工人們邊干活邊說笑,卻絲毫不耽誤手上的活兒。王佳琪一進門,一個三十出頭、手里拿著工具的男人便主動迎上來:“你好,是來訂大門的吧?”
“是的。”王佳琪點點頭,語氣輕松了些,“你們做好的大門,能送貨到家嗎?”
“當然可以!”男人放下工具,笑著回答,“您想要多大的?我們量身定做,也可以直接選現成的。”
王佳琪想了想,墻還沒砌,大門尺寸其實很靈活。她干脆地說:“尺寸你們定吧,不用太大,也不用太小,普通款就行。關鍵是別偷工減料,結實耐用最重要。”
“怎么可能?”男人笑了,“我們做的是長久生意,不是一錘子買賣。您要是急著用,那邊有現成的樣品,可以看看,相中了立馬安排送貨。”
他抬手一指,王佳琪這才注意到,右側墻邊整齊地靠著幾扇做好的鐵大門,漆面光亮,結構扎實。
“這些大門價格都一樣嗎?”她走過去,一邊看一邊問。
“價格統一,三千,不講價。”男人跟過來,語氣堅定。
“三千?還不講價?”王佳琪眉頭一挑,“現在哪有不講價的?我之前問過好幾家,一千五到兩千五的都有,還能往下談。你這直接要三千,還一口價,是不是太狠了?”
“他們的便宜,但質量可不敢保證。”男人不慌不忙,“您看看我這門,用料扎實,焊接牢固,保質保量。三千塊,一分沒多要。”
王佳琪聽了,心里反倒有了底。她微微一笑,挑眉道:“你憑什么說人家質量不行?人家也說自己是一流的。你這門,說實話,頂多值兩千。這樣吧,兩千,你要是愿意做,我現在就訂。”
那個男人連忙搖頭:“不行不行,真不能這么算!我用的全是好料,跟別家根本不一樣,這點您盡管放心。”他語氣堅定,見王佳琪轉身要走,急忙喊住她:“等等!既然您來了,那就是緣分。這樣吧,我不賺錢,一個大門兩千八,行不行?這真是一分錢沒掙您的。”
“兩千五,能做就做,不能做我再去別家看看。”王佳琪回身一笑,語氣輕柔卻不容退讓。
“太低了!真不行!”那人連連擺手,“我這兒雇人干活,工錢都得算進去,總不能讓我賠本吧?”
王佳琪笑了笑,再次轉身離開。
“好好好,兩千六!不能再少了!”他無奈地揮手,像極了大甩賣時的商家,滿臉“忍痛割愛”的神情。
“兩千六,送貨到家?”
“行,馬上裝車!”
“好。”王佳琪嘴角微揚,轉身朝外走去。
“哎,你走啥呀?”那人笑著追問,“生意都談成了,怎么還急著走?”
“我騎自行車來的,車停在看車場了。現在得先把車取回來,再搭你們的車回家,不就快些?”
“你這人啊,講價挺精明,腦子怎么反而糊涂了?”他打趣道,眼里帶著幾分調侃,“等大門裝好了,你直接坐我們車走,路過看車場時,順手把自行車帶上不就行了?何必多跑一趟?這不是白折騰嗎?”
王佳琪一愣,隨即恍然大悟,忍不住笑出聲:“是啊!我怎么就沒想到呢?還是你聰明,難怪你能當老板,我只能在家種地——就是因為我腦子笨,你太聰明了!”她自嘲地笑著,語氣里卻透著輕松。
兩人正說著,大門已經裝上了車。
這是一輛專門送貨的車,駕駛室有四個座位,后車廂敞開,沒有頂棚,適合運送建材。
“對了,錢還沒給你。”王佳琪忽然想起,趕緊打開肩上的包。
“不用現在給,”男人擺手,“送到家后,你把錢交給司機就行。”王佳琪點頭,將手收回,重新挎好包。男人走到車旁,拉開副駕駛門,示意她上車,又對司機說:“到看車場門口停一下,她自行車在那兒。”
司機點頭,不一會兒,一個年輕人也上了車。三人坐定,車子緩緩啟動。
車到看車場門口停下,王佳琪下車,付了看車費,推出自行車。那年輕人主動下車,接過自行車,用力一抬,穩穩地放在車廂里,緊挨著大門。兩人重新上車,繼續出發。
沒過多久,送貨車停在了王佳琪家門前。
“師傅,再往里開點吧。”王佳琪請求道,“我想把大門放得靠里些。萬一夜里被人順走了,可就麻煩了。”司機點頭,把車直接開進了院子。
車停穩后,三人下車。
“大門放哪兒?”司機問。
“靠窗邊就行。”王佳琪指了指位置。
兩人迅速將大門卸下,靠在窗下,又把自行車也搬下來,放在一旁。
王佳琪從包里掏出兩千六百元,遞給司機。司機清點后,收進衣兜,兩人上車離去。
此時已近中午,王佳琪騎上自行車,離開新家,返回方海母親的住處。
回到家,她把車停好,走進房間。屋里空無一人,方海不知去向。
他去哪兒了?在正屋嗎?可她剛才路過時,并沒聽見說話聲。此刻的王佳琪又餓又累,渾身乏力,只覺得腳步發沉。她無力地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想稍作休息。
“佳琪,你回來啦?”方海媽媽從鄰居家回來,看到院里的自行車,便知她到了,“大門買回來了嗎?這都下午了,還沒吃飯吧?快過來吃點東西。”
王佳琪緩緩睜開疲憊的雙眼,聲音虛弱:“買回來了,直接放在新房院子里了。我可能是餓壞了,一點力氣都沒有。”
“肯定是累著了。趕緊吃飯,吃完睡一覺,就好了。我給你留了飯菜,一直溫在鍋里。”方海媽媽走進來,心疼地扶她。
“媽,我沒事,不用扶。”王佳琪勉強一笑,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飯桌。方海媽媽端來熱飯熱菜,又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
“看你累的,吃完好好睡一覺,醒過來就精神了。”她輕聲安慰。
“媽,方海呢?”王佳琪一邊吃飯,一邊緩緩恢復了些氣力,終于能開口說話。
“他吃完飯就去新房了,說要燒炕,把潮氣烘干,好趕緊搬家。你剛才沒看見他嗎?”
王佳琪搖頭,眉頭微蹙:“沒看見,屋里沒人。送貨車進院時動靜那么大,他要是真在燒炕,不可能不出來看。煙囪也沒冒煙,會不會去鄰居家聊天了?”
“不在新房?可他剛走不久,按理說你們該碰上的。”方海媽媽也一臉疑惑。
飯后,王佳琪顧不上休息,立刻騎車趕往新家。她也想盡快把炕燒干,早日搬進去——那才是她真正意義上的家。
剛進院門,她便看見東側兩間房的門敞開著,熱氣如薄霧般從屋內彌漫而出,煙囪里升騰起濃密的黑煙,直沖天空。
她停好自行車,推門進屋。只見方海蹲在鍋臺邊,身旁堆著一捆干柴,正一小把一小把地往灶坑里添火。聽到動靜,他抬起頭,臉上被煙熏得黢黑,只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一見是王佳琪,頓時咧嘴笑了。
“媽說你來燒炕了,可我之前送大門的時候,怎么沒看見你?”王佳琪忍不住笑問。
“我去隔壁借了水桶——咱們院雖有井,沒水泵,只能靠桶拎水。”他指了指地上的柴堆,又得意地補充,“還去林子里撿了些干柴,這下夠燒一陣了。”
王佳琪找了塊磚頭坐下,懊惱地拍了下腦袋:“我真是笨,建材市場里就有賣水泵的,我還看見了,當時還想著該買一個。結果回來光顧著大門,全給忘了……”
“沒事,”方海笑著安慰,“下午我騎車去一趟,把水泵買回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