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辭醒來時,日色已明晃晃地鋪滿了半間屋子。
她懶懶舒展身子,目光掠過屋內,一切顯得尤為不真實。
滿目朱紅,紅彤囍字、錦帳繡被,連空氣里都浮著嶄新的綢緞氣息。
一切都真切地提醒著她。
她穿書了,成了自己筆下那個命運多舛的虐文女主,還嫁給了全書最陰郁難測的病嬌反派,景寧侯府的小公子謝云渡。
抬手遮住刺目的晨光,她盯著自己纖白柔嫩的手指微微出神。
從前熬夜碼字時那雙粗糙的手,何時有過這般水靈的模樣?
“真是久違了……”她輕聲喟嘆,“好像很多年沒睡過這樣踏實的覺了。”
不得不說,這丞相府千金的身子,過的是真舒服。
只是沒等她陶醉多久,現實便沉沉壓了下來。
如今享的福,可都是用未來慘烈的劇情換的。
沈清辭苦惱地裹著錦被翻了個身。
誒,想想怎么跑吧……
跟謝云渡和離?
沈清辭坐起身來,雙手托著下巴,努力的思考。
沈相膝下兩子一女,沈清辭是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兒,是沈相名副其實的掌上明珠。
而謝云渡拿捏沈相最好的辦法就是得到她的女兒。
如今他好不容娶到她,就是為了把她綁在身邊監視相府,并利用她家的背景,必要的時候讓她成為拿捏相府的棋子。
所以和離……貌似不現實。
“但是!”沈清辭猛然一喝,像是給自己打氣一般。
“謝云渡那個裝貨,說到底還是羽翼未滿,我有什么好怕的!”
“我現在有個丞相大人一樣的爹,還有兩個在禮部和軍營上班的哥哥,我想做什么不都是易如反掌嗎?”
可氣焰剛上揚沒多久的沈清辭又突然抱頭苦惱,“啊……不行不行……這個謝云渡不是別人,萬一他死活不同意,現在就拿刀殺了我怎么辦?”
“但是!我可以解釋呀!”沈清辭猛然捶了一下被褥,“我可是他的親媽作者,我知道他家慘案的所有謎團,直截了當告訴他不就好了?”
“對對對,就這么解釋。”沈清辭松開腦袋,會心一笑,可沒一會又抱頭苦惱起來,“不對不對!”
“謝云渡現在這個時期非常偏執,心中除了復仇還是復仇,為了復仇,他什么都可以做得出來,不僅如此疑心病還很重。”
“我就這樣跟他解釋,沒準還要惹禍上身……提到血案,萬一他激動起來,寧可錯殺一千也不肯放過的捅死我怎么辦?”
一炷香后。
沈清辭面目滄桑,再次跌進被褥里,如同泄了氣的氣球喃喃自語,“可是……如果不試一試,我怎么知道結果呢?”
“我犯不著這么怕自己的紙片人吧?”
沈清辭腦海里浮現謝云渡那張面容清絕出塵的臉,看向她時,清澈而溫和……雖然是裝的。
但總給人一種好脾氣的錯覺。
“就這樣吧!先提和離,他不同意,那我就用強硬手段,休了他!”
她要單方面休了謝云渡!
就說她不喜歡謝云渡了,一夜之間想開了!
謝云渡敢不同意,她就找她那權勢滔天的老爹替自己出面解決!
哼,在這本書里拼爹,她還是有得一拼的。
這就是她的強硬手段!
經過一系列的思想掙扎后,榻上的少女說干就干,起來研磨,立刻著手寫休書。
剛寫完最后一個字,門口突然傳來焦急的輕叩聲。
“夫人,您醒了嗎?”
蓮蓉語氣摻雜一絲焦急,“再不起真要誤了敬茶的時辰了,若傳到太爺耳中,只怕……”
太爺?敬茶?對哦!
沈清辭猛地坐起身,心口一跳。
她竟把新婦認祖這般要緊的事忘得一干二凈!
完了!
那位古板嚴苛的老太爺,可不是什么好相與的主。
她慌忙將寫好的休書揣懷里,趿了鞋去開門,只見蓮蓉領著幾個丫鬟屏息候在門外,個個手捧銅盆、早膳與漱具,臉色發苦,顯然已站了多時。
……
沈清辭望著鏡中正為她盤發的蓮蓉,手托著腮,瞧得專注。
這丫頭是謝云渡指來的人。
說起來,倒更像是他安在她身邊的一雙眼睛。
按常理,似沈相這般權勢煊赫,女兒出閣,陪嫁丫鬟少說也得十來個。
即便沒那排場,兩個貼身的總該有吧?
可偏偏,她身邊一個也無。連自幼相伴的綠蕪,也被留在了相府。
不過,這倒也怨不得別人。
誰讓她當初提筆時,便為謝云渡添了這么一筆:
為防沈清辭存有二心,大婚之前,他便已在她耳邊“規勸”過數次,字字句句,皆是要她身邊除他之外,再無旁人。
那套說辭之下,沈清辭終究是在出嫁當日,親手將綠蕪留在了舊日閨閣。
“夫人,為何一直瞧著奴婢?”正梳頭的蓮蓉察覺到目光,輕聲問道。
“沒什么,”沈清辭挑眉,語帶戲謔,“單純覺得你生得好看。”
“夫人說笑了。”
蓮蓉畢竟是謝云渡親手栽培的人,面對這般調笑,神色未有半分波動。
她利落地為沈清辭綰好最后一縷發絲,便轉身去張羅早膳了。
沈清辭望著蓮蓉的背影,一時有些出神。
依照書中劇情,這丫頭在往后數年里,會親眼看著自己從族滅到目盲,再到被謝云渡徹底囚禁。
許是被那份身處絕境卻依舊不改的良善所動,蓮蓉最終心軟,暗中助她出逃了四五回。
奈何天命難違,她終究沒能逃過囚禁致死的結局。
而在她死后,蓮蓉亦心灰意冷,自請離府,最終病逝于侯府瓦墻之外。
“夫人,該用膳了。”蓮蓉的聲音將沈清辭從沉重的原文里拉回現實。
沈清辭心中悄悄嘆氣,說到底,眼前的蓮蓉終究是謝云渡的人。
前期若是沒有綠蕪在身邊,她怎么也不放心。
還是找個機會把綠蕪要回來吧。
……不過,若是吃完這頓飯就能順利離開侯府的話,要不要回綠蕪也沒關系了。
沈清辭低頭啜了一小口溫熱的米粥,抬眼望向蓮蓉,明知故問道:“謝云渡不來么?”
“侯爺一早便上朝去了,吩咐夫人自行用膳。”
蓮蓉答得恭敬周全,語調里卻聽不出什么人情味。
話里行間滿滿的人機感。
沈清辭小口而迅速地吃著早飯,一雙明眸里閃著期待的光。
她得吃飽些,攢足了力氣,才好與那位心思深沉的侯爺說休夫這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