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的身形僵住了。他確實有把握在風息動手的瞬間將其擊殺,但......他無法保證,在風息臨死反撲、妖力徹底爆發的情況下,能護住所有近在咫尺的、毫無反抗能力的凡人!哪怕只死一個,都是他無法承受的失敗和罪孽!
風息精準地拿捏住了無限的軟肋——那份對規則、對無辜生命的守護之心!
“瘋子!”無限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眼中的殺意幾乎要化為實質的火焰,但他握劍的手,卻微微垂下了一絲。他不能賭!不敢賭!
看到無限的反應,風息心中狂喜!他賭對了!無限果然被束縛住了!
“我的條件很簡單!”風息趁熱打鐵,大聲說道,“第一,立刻放了羅小黑!把他交還給我!”
無限眼神一凝。果然是為了小黑!
“第二!”風息繼續吼道,聲音帶著歇斯底里的意味,“你!無限!立刻以你的道心起誓!從此不再踏足龍游!不再干涉我與人類之間的事!妖靈會館,也必須撤回對我的所有追捕令!”
“只要你答應這兩個條件!我立刻放了這些人,并且保證立刻離開福州,絕不再傷害任何一個無辜人類!”
風息死死盯著無限,等待著他的回答。這是他精心設計的局,用幾十條人命,換取小黑的回歸和自身的喘息之機!
只要無限妥協一次,就有了第二次!他就有足夠的時間去謀劃,去奪取更多的能力,直到......擁有足以正面抗衡無限的力量!
廠房之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只有風聲呼嘯,以及腳下昏迷者偶爾發出的痛苦呻吟。
無限站在原地,紫發在狂風中飛舞,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一生行事,何曾受過如此脅迫?更何況是被一個他視若螻蟻、犯下累累罪行的妖精脅迫!
答應的后果是什么?放虎歸山,后患無窮!風息這種偏執的瘋子,一旦得到喘息,只會變本加厲!而失信于人類,背棄會館職責,更是他絕不可能做出的選擇!
但不答應......腳下那幾十條鮮活的人命......
就在無限內心天人交戰、殺意與理智激烈沖突的剎那——
異變陡生!
嗡!
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天地本源的宏大韻律,毫無征兆地降臨了!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呼嘯的狂風,凝固在半空,卷起的塵埃定格如畫。
廠房破損窗戶上搖曳的碎布,停止了飄動。腳下昏迷凡人微弱的呻吟聲,消失了。
連無限那沸騰的殺意和風息狂跳的心臟,都仿佛在這一刻被無形的大手撫平、定格!
緊接著,虛空中,一朵、兩朵、三朵......無數朵純凈無瑕、散發著柔和金光的蓮花,憑空綻放!
這些蓮花并非實體,卻蘊含著至高的道韻與法則之力,它們緩緩旋轉,花瓣舒展,灑下億萬道祥和而威嚴的金光,將這片混亂破敗的廠房區域,映照得如同西方極樂凈土!
金光所及之處,暴戾的妖氣被凈化,混亂的能量被撫平,連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和塵埃味都消散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沁人心脾的清香與絕對的安寧。
在這萬千金蓮簇擁的中央,一道身影,腳踏虛空,一步一蓮臺,緩緩顯現。
來人身著最簡單的月白道袍,墨發輕束,面容年輕俊朗,眼神平靜深邃,仿佛蘊含宇宙生滅。
他周身沒有任何迫人的氣勢,卻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天地的中心。正是龍虎山天師,張玄清!
他的出現,并非撕裂空間,也非御氣飛行,而是如同本就該在那里,只是從“無”中走到了“有”。
“師......師父!”無限第一個反應過來,盡管心神震撼,但還是立刻收斂了所有殺意與劍氣,恭敬地抱拳行禮。他心中松了口氣,有師父在此,眼前這棘手無比的困局,迎刃而解!
而風息,在張玄清出現的瞬間,就如同被萬丈山岳壓頂!
他周身澎湃的妖力,那足以掀起巨浪、催生森林的木靈之力,此刻卻如同陷入了最粘稠的琥珀,被徹底凍結、禁錮!
他別說操控人質、引爆妖力,就連動一根手指、眨一下眼睛都做不到!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感受著那股浩瀚無邊、無法理解、無法抗拒的偉力,將自己的一切行動能力剝奪!
他眼中的瘋狂和得意瞬間被無邊的恐懼和駭然所取代!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死死地盯著那個腳踏金蓮、宛如神祇降臨的身影,從靈魂深處發出無聲的吶喊:
“天......天師!!張玄清!!!”
他怎么會在這里?!他怎么會親自出手?!不是說天師超然物外,早已不過問俗世紛爭了嗎?!
張玄清的目光,平靜地落在風息身上,那目光并不銳利,卻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視其靈魂最深處。
他緩緩開口,聲音平和,卻如同九天之上的道音,清晰地傳入風息和無限的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風息,你......有些過分了。”
這句話,平淡無奇,卻讓風息如遭雷擊,心神劇震!他感覺自己的所有心思、所有算計、所有偏執與瘋狂,在這雙眼睛面前,都無所遁形,顯得如此可笑和渺小!
張玄清的目光掃過腳下那些昏迷不醒、生死一線的凡人,眼神中掠過一絲極淡的憐憫,隨即再次看向風息,語氣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宣判般的意味:
“你怎么鬧,爭地盤,與妖靈會館沖突,甚至與無限動手......說到底,仍是妖精族群內部的紛爭,是力量與理念的碰撞。天地有序,弱肉強食,自有其運轉之理,貧道不便過多干涉。”
他話鋒一轉,語氣陡然變得嚴肅起來,周遭的金蓮光芒似乎也熾盛了一分:
“但,你將手伸向這些毫無反抗能力的普通人,以他們的性命為籌碼,行脅迫之事......這,便已經越界了。”
“此等行徑,非是爭斗,而是墮落。是恃強凌弱,是悖逆人倫,亦是觸犯天條!長此以往,心魔深種,必墜無間魔道,萬劫不復!”
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敲打在風息的心上。
他想反駁,想怒吼,想訴說人類如何侵占家園、如何迫害妖族,但在張玄清那絕對的威壓和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他連一絲反抗的念頭都生不起來,只剩下無邊的恐懼和......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羞愧?
張玄清看著風息眼中劇烈波動的情緒,沉默了片刻。那目光中,有威嚴,有斥責,但出乎意料的,并沒有風息預想中的殺意或厭惡,反而......帶著一種更深沉的、類似于......惋惜與探究的情緒?
良久,張玄清輕輕嘆了口氣,那嘆息聲仿佛蘊含著歲月的重量。他再次開口,語氣竟然緩和了許多,帶著一種嘗試引導和度化的意味:
“風息,你本性并非大奸大惡之徒。你執著于家園,眷戀故土,此乃天性,無可厚非。你天賦異稟,于木系法則有獨到領悟,修行至今,實屬不易。”
這番話,讓風息和無限都愣住了。他們沒想到,張玄清會對風息說出這樣......近乎肯定的話。
張玄清繼續緩緩說道,聲音如同清泉流淌,試圖洗滌風息被仇恨蒙蔽的心靈:“然,執念過深,便成心魔。以惡制惡,終非正道。你如今的所作所為,已偏離本心,漸行漸遠。”
他向前微微踏出一步,腳下金蓮綻放,語氣變得鄭重而充滿誘惑力: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風息,你若愿迷途知返,貧道可給你一個機會。”
在風息和無限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張玄清說出了石破天驚的提議:
“跟我回龍虎山吧。”
“龍虎山乃清靜之地,洞天福府。我可允你在山中結廬而居,靜心思過。我看你有些天賦,根骨尚存一絲清明,也念你千年修行著實不易。在山中,你可聽我講道,滌蕩心魔,重塑道基。待你何時真正明心見性,放下仇恨執念,何時便可重獲自由。”
“這,是貧道能給你的,最好也是最后的出路。”
張玄清的目光清澈而真誠,他是真的起了愛才之心,也是真的不愿看到一個天賦卓絕的妖精就此徹底墮入魔道,萬劫不復。
他希望以龍虎山的清靜道韻和自身的引導,化解風息的偏執,將其引入正途。
這番話語,如同暮鼓晨鐘,在風息混亂的心海中炸響!
跟他回龍虎山?被囚禁?聽道?化解執念?
不!不可能!
風息的內心在瘋狂咆哮!他的家園是龍游!他的理想是奪回龍游,建立妖精的凈土!
讓他放棄這一切,去什么龍虎山“靜心思過”?這比殺了他還難受!這簡直是對他信念最徹底的否定和侮辱!
張玄清的慈悲,在偏執的風息看來,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鎮壓和馴化!他不需要救贖!他只需要力量!足以實現夢想的力量!
然而,在張玄清那絕對的實力壓制下,他連一絲反抗的意念都無法表達,只能將所有的憤怒、不甘和怨恨,死死地壓在心底,用那雙幾乎要噴出火的眼睛,死死地瞪著張玄清!
天地間,金蓮緩緩旋轉,道韻流轉。
張玄清在等待風息的回答。
無限在一旁,心情復雜。他明白師父的慈悲之心,但也深知風息偏執入骨,度化談何容易?
風息,會如何選擇?是接受這看似唯一的生路,還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金蓮流轉,道韻彌漫。張玄清那充滿慈悲與度化之意的提議,如同投入滾油中的冰水,在風息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不去!!” 風息幾乎是嘶吼出聲,盡管身體被完全禁錮,連喉嚨都無法正常震動,但這飽含了無盡憤怒、屈辱和決絕的意念,卻如同實質般沖破了張玄清的威壓束縛,清晰地回蕩在凝固的時空中!他雙眼赤紅,死死瞪著張玄清,眼神中充滿了被褻瀆信仰般的瘋狂與抗拒!
“我才不要去什么龍虎山!!” 他的意念咆哮著,帶著一種寧為玉碎的悲壯,“聽你講道?靜心思過?哈哈哈......可笑!我何錯之有?!我唯一的‘錯’,就是不夠強!無法將侵占我家園的強盜趕盡殺絕!”
“我的目標,從來只有一個!” 風息的意念如同燃燒的火焰,灼燒著他自己的靈魂,“就是將人類徹底趕出龍游!龍游是我的根!是我出生的地方!是我用生命守護的家園!憑什么要讓給他們?!憑什么要我們背井離鄉,像老鼠一樣躲進深山老林?!”
他心中的執念,早已根深蒂固,與他的妖魂融為一體。張玄清給出的“生路”,在他眼中,無異于讓他背叛自己的信念,屈服于強權,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折磨!
張玄清靜靜地聽著風息那充滿怨恨與偏執的意念咆哮,臉上無喜無悲,眼神深邃如古井,仿佛能容納世間一切情緒。他并未因風息的激烈抗拒而動怒,只是等那狂暴的意念稍稍平息,才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和,卻帶著一種直指本質的力量:
“風息,你口口聲聲說,龍游是你的家園。”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時空,看到了龍游郡千百年的變遷:“但你是否想過,龍游,同樣也是世代居住于此的人類的家鄉。他們的先祖,或許比你更早便在此開枝散葉,繁衍生息。”
“人類對自然的開采、對環境的改變,方式或許激烈,甚至......在你看來是掠奪與破壞。” 張玄清的語氣帶著一種超然的客觀,“此乃文明演進之必然,亦是生靈求存發展之本能。其過程確有不當之處,對天地靈機亦造成損傷,此點,貧道亦不否認。”
他話鋒一轉,目光如炬,直視風息靈魂深處:“然,此等關乎族群生存、文明走向之大勢,其是非功過,自有天道輪回、歷史長河去評判與修正。又何時輪得到你,以一己之私憤,持強凌弱,行此殺戮脅迫、妄動刀兵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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