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殺幾個凡人,奪幾樣能力,便能逆轉(zhuǎn)乾坤,將已扎根數(shù)百載的人道文明連根拔起嗎?”
張玄清的聲音帶著一絲淡淡的嘆息,那是對螳臂當車者的憐憫,“此非守護,而是......自取滅亡。不僅會為你招致殺身之禍,更會為你所眷戀的妖族同袍,引來滅頂之災(zāi)。”
這番話語,如同冷水澆頭,試圖澆滅風息心中的偏執(zhí)之火。張玄清站在了一個更高的維度,點出了風息行為的不智與必然的失敗結(jié)局。
然而,陷入極端的人,只會選擇性地聽取符合自己心意的信息。風息完全忽略了張玄清關(guān)于“大勢”和“后果”的告誡,只抓住了那句“輪不到你”!
“輪不到我?!哈哈哈!” 風息的意念發(fā)出癲狂的冷笑,“就因為他們?nèi)硕啵恳驗樗麄冇袠屌冢克晕覀兙突钤摫或?qū)逐?活該眼睜睜看著家園被毀?!這是什么狗屁道理!”
“弱肉強食!這本就是天地至理!當初人類弱小,被猛獸妖魔欺凌時,可有人對他們說過‘輪不到’?如今他們強大了,就可以肆意妄為,而我們連反抗都是有罪?!張?zhí)鞄煟∧闵頌榈玫栏呷耍瑓s說出如此偏袒之語!莫非你也被人類同化了不成?!”
風息的情緒徹底失控,意念中充滿了對張玄清“拉偏架”的憤怒和失望。
張玄清微微搖頭,并未計較風息的冒犯。到了他這等境界,早已超脫族群之見。他看著風息,如同看著一個走入歧途、執(zhí)迷不悟的孩子,語氣中帶著最后一絲嘗試引導(dǎo)的耐心:
“貧道并非偏袒任何一方。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在貧道眼中,眾生皆有其存在之理,亦皆需遵循天地法則。”
“正因如此,才更不能縱容私刑與復(fù)仇的循環(huán)。” 張玄清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你若信我,便隨我回山。龍游之事,貧道可親自出面,與人類高層商談。為你妖族,爭取一片應(yīng)有的、不受侵擾的棲息之地;亦會約束人類,莫要過度開發(fā),傷及天地靈脈與你等同族根本。”
這是張玄清能做出的最大承諾。以他的身份和實力,若親自出面調(diào)停,人類高層必然要給幾分面子,為龍游妖族爭取到一塊自治的保留地,并非不可能。這無疑是目前看來,對妖族最有利、也最現(xiàn)實的解決方案。
“以和平協(xié)商之方式,為你等求得一線生機,保留傳承之火種。豈不勝過你如今這般,飛蛾撲火,徒造殺孽,最終不僅自身難保,更會累及全族?”
張玄清的目光充滿期待地看著風息,希望他能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做出明智的選擇。這是他能給風息的,最好的一條路。
然而,他低估了風息執(zhí)念的深度,也高估了風息對“妥協(xié)”的接受程度。
“協(xié)商?保留地?哈哈哈哈!” 風息的意念中充滿了譏諷和絕望,“像被圈養(yǎng)的牲畜一樣,活在人類劃定的‘保護區(qū)’里?仰人鼻息,茍延殘喘?這就是你給我們指的明路?!”
“不!這不是我想要的!” 風息的意念如同受傷的野獸般咆哮,“我要的,是完整的龍游!是妖精可以自由行走、繁衍生息的龍游!是將人類徹底驅(qū)逐出去的龍游!不是施舍!不是妥協(xié)!”
“道不同,不相為謀!張玄清,你要么現(xiàn)在就殺了我!否則,只要我風息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會放棄我的理想!龍游,我一定要奪回來!”
瘋狂的意念,帶著不成功便成仁的決絕,在凝固的時空中激蕩。風息,徹底拒絕了張玄清拋出的橄欖枝,也堵死了自己最后一條相對平和的生路。
張玄清看著風息那充滿仇恨和固執(zhí)的眼神,知道言語已經(jīng)無法說服。他眼中最后一絲惋惜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基于大局和規(guī)則的冰冷決斷。
冥頑不靈,唯有......強行鎮(zhèn)壓了。
面對風息那冥頑不靈、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絕態(tài)度,張玄清眼中最后一絲嘗試度化的柔和光芒徹底斂去。他明白,言語已無法喚醒這個被執(zhí)念和仇恨徹底蒙蔽心靈的妖精。若放任其離開,必將釀成更大的災(zāi)禍,不僅會害了他自己,更會連累無數(shù)無辜生靈。
“執(zhí)迷不悟,唯有以雷霆手段,行菩薩心腸了。”
張玄清輕嘆一聲,不再多言。他抬起右手,對著被金蓮道韻死死禁錮、動彈不得的風息,輕輕一拂袖袍。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沒有復(fù)雜玄奧的法訣。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塵埃。然而,就在他袖袍拂過的瞬間,風息周身那凝固的空間,連同他整個身體,如同水墨畫中被輕輕抹去的人物,悄無聲息地坍縮、虛化,最終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流光,被收入了張玄清寬大的袖袍之中。
袖里乾坤!
這便是真正大神通者的手段,舉手投足間,便可納須彌于芥子。任憑風息有仙級修為、萬千不甘,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亦如螻蟻般無力反抗。
做完這一切,張玄清目光掃過下方廠房中那些依舊昏迷不醒的凡人。
他指尖輕彈,數(shù)道柔和清光如同甘霖般灑落,精準地沒入每個凡人體內(nèi)。這些凡人身上的傷勢迅速愈合,紊亂的氣息也平穩(wěn)下來,雖未立刻蘇醒,但性命已無憂。
“此間事了,后續(xù)瑣碎,交由你處理了。”張玄清對一旁的無限微微頷首。
“是,師父。”無限恭敬應(yīng)道。有師父出手,這最棘手的難題已然解決。
張玄清不再停留,一步踏出,腳下金蓮綻放,身影便已消失在原地,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只留下被撫平了創(chuàng)傷的土地和空氣中淡淡的蓮香。
......
龍虎山,天師府。
后山一處僻靜的洞府之外,云霧繚繞,古木參天。張玄清的身影悄然浮現(xiàn)。他袖袍一展,那道被封禁的流光飛出,落在地上,重新化作風息的身影。
風息一出現(xiàn),立刻試圖催動妖力,卻發(fā)現(xiàn)周身穴竅、靈脈已被一道道無形的清光符印徹底封死,磅礴的妖力如同被凍住的江河,絲毫無法調(diào)動!他此刻,與一個普通的凡人無異!
“張玄清!你放開我!”風息又驚又怒,對著張玄清怒吼,試圖掙扎,卻連移動一步都困難。
張玄清并未理會他的叫囂,只是對著洞府旁陰影處,淡淡說了一句:“窮奇。”
話音落下,陰影中,一個高大魁梧、面容兇悍、周身散發(fā)著洪荒兇戾之氣的身影,緩緩走了出來。正是上古兇獸,窮奇。他雖被張玄清收服,鎮(zhèn)守龍虎山,但那股天生的兇威,依舊令人膽寒。
窮奇走到風息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那雙銅鈴般的巨眼中,沒有絲毫感情,只有冰冷的漠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戲謔?他伸出布滿鱗甲的巨爪,一把掐住了風息的脖子,將其如同拎小雞般提了起來!
“呃!”風息被掐得呼吸困難,臉色漲紅,眼中充滿了屈辱和憤怒!
窮奇湊近他,獠牙外露,噴出灼熱腥臭的氣息,聲音如同砂石摩擦,冰冷刺骨:“天師有令,讓老子看住你。小子,你最好給老子安分點!要是敢跑......”
他手上微微用力,風息頓時感覺頸骨欲裂,死亡的恐懼瞬間籠罩全身!
“......老子就捏碎你的脖子!聽明白了嗎?!”窮奇的話語中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殺意。
風息死死瞪著窮奇,又看向一旁面無表情的張玄清,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恨意和絕望!他堂堂仙級大妖,竟落得如此下場!被囚禁,被羞辱,生死操于他人之手!
張玄清看著這一幕,并未阻止窮奇的“粗暴”行為。對于風息這種偏執(zhí)狂傲之輩,單純的道理無用,有時必要的威懾和絕對的武力壓制,反而更能讓其認清現(xiàn)實。
他對著窮奇微微頷首:“看好他,莫讓他踏出洞府半步。若有異動,格殺勿論。”
“嘿嘿,放心,天師!保證把這小子看得死死的!”窮奇獰笑一聲,拎著不斷掙扎咒罵的風息,轉(zhuǎn)身走進了那處布滿禁制的洞府深處,厚重的石門“轟隆”一聲落下,徹底隔絕了內(nèi)外。
張玄清看著關(guān)閉的石門,目光深邃。將風息囚禁于此,是無奈之舉,也是目前最好的處理方式。希望這龍虎山的清靜道韻和時間的磨礪,能慢慢化解他心中的戾氣吧。
......
安置好風息,張玄清并未在龍虎山久留。他一步踏出,下一刻,身影已出現(xiàn)在龍游市市政府大樓,市長辦公室內(nèi)。
對于張玄清的突然出現(xiàn),龍游市長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被嚇了一跳,連忙起身,恭敬行禮:“張?zhí)鞄煟∧?.....您法駕親臨,有何指示?”
張玄清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禮,直接開門見山,語氣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風息已被貧道帶回龍虎山看管,不會再為禍龍游。此前他挾持人質(zhì)之事,乃個別極端分子所為,與妖族整體無涉,望貴方明察,勿要遷怒于安分守己之妖。”
市長連忙點頭:“是是是!天師明鑒!我們一定妥善處理,絕不會擴大矛盾!”
張玄清點了點頭,繼續(xù)道:“然,風息之事,其根源,在于對家園被侵占、自然環(huán)境遭破壞之不滿與絕望。此情緒,在部分妖族中,確有存在。”
市長聞言,臉色微變,心中忐忑,不知天師意欲何為。
張玄清看著他,緩緩說道:“貧道此來,并非問罪,而是希望與貴方商議一個......長久共存之道。”
“長久共存?”市長有些疑惑。
“不錯。”張玄清目光掃過窗外逐漸被高樓大廈覆蓋的城市輪廓,“人類發(fā)展,開采資源,無可厚非。然,天地有靈,萬物有主。過度索取,竭澤而漁,非但破壞生態(tài)平衡,亦會激化與本土生靈之矛盾,埋下更大隱患。”
他轉(zhuǎn)向市長,語氣鄭重:“貧道希望,龍游市府能做出表率。在龍游郡范圍內(nèi),劃定若干生態(tài)保護區(qū),暫停一切商業(yè)性礦產(chǎn)開采、大規(guī)模林木砍伐等對自然生態(tài)破壞嚴重之活動。給予山林河流,以及依存其上的生靈,一個休養(yǎng)生息之機。”
市長一聽,面露難色:“天師,這......龍游近年經(jīng)濟發(fā)展,很大程度上依賴資源開發(fā)。若是全面暫停,恐怕......財政和就業(yè)壓力會非常大......”
張玄清神色不變,淡然道:“發(fā)展之道,非止索取一途。龍游山水秀美,文化底蘊深厚,何不轉(zhuǎn)向生態(tài)旅游、文化創(chuàng)意等綠色產(chǎn)業(yè)?貧道可聯(lián)絡(luò)幾位道友,為龍游引薦一些關(guān)注可持續(xù)發(fā)展之投資者。短期內(nèi)或有陣痛,長遠來看,利大于弊。”
他頓了頓,目光深邃地看著市長:“況且,維持一方安寧,避免人妖沖突升級,其價值,豈是區(qū)區(qū)經(jīng)濟利益可比?若因小失大,釀成巨禍,屆時悔之晚矣。”
市長聞言,冷汗涔涔。他深知張玄清話語的分量。這位天師親自出面調(diào)停,已是給了天大的面子。
若是不識抬舉,真惹出大亂子,他這個市長也就當?shù)筋^了。更何況,天師還承諾幫忙引薦投資......
權(quán)衡利弊之下,市長一咬牙,重重點頭:“天師教誨的是!是下官目光短淺了!請?zhí)鞄煼判模伊⒖陶偌嚓P(guān)部門開會,研究制定龍游郡生態(tài)保護紅線規(guī)劃,優(yōu)先劃定保護區(qū),暫停相關(guān)開采活動!一定給......給本土生靈,留下足夠的生存空間!”
張玄清微微頷首:“如此甚好。具體細則,貧道不便過多干涉,由貴方與妖靈會館龍游分館協(xié)商即可。望你好自為之。”
說完,張玄清的身影漸漸淡化,如同融入空氣般,消失在辦公室內(nèi)。
市長長長舒了口氣,擦掉額角的冷汗,心中既后怕又慶幸。他不敢怠慢,立刻拿起電話,下達了一系列緊急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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