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恒只是輕輕一笑,語氣里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試試唄,就算破不了,最多搭上點時間,可萬一……運氣站在我們這邊呢?”
老劉連連搖頭。
年輕人到底是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這種積壓多年的懸案,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撬動的呢,他打心底里不看好,感覺百分之百,又是白忙一場。
不知是誰走漏了風(fēng)聲,這消息竟像長了腳似的,迅速傳遍了青陽分局上下,不知是因為案子當(dāng)年影響太大,還是背后有人存心推波助瀾。
漸漸地,整個局里幾乎人人在議論,說什么的都有,大多數(shù)人持懷疑態(tài)度,少數(shù)人更是話里藏針,句句帶刺。
“年輕人真是不知輕重,最近破了兩起案子就飄起來了。”
“是啊,腳踏實地不好嗎,這案子當(dāng)年多少老刑偵都破不了,他一個剛冒頭的,憑什么呢!”
“他章恒要是能把這案子破了,我名字倒過來寫!”
“……”
面對這些流言蜚語,章恒只當(dāng)是耳旁風(fēng),一點沒往心里去,他的全部心神,早已撲在了案子上,直覺告訴他,這個案子,他應(yīng)該能破。
既然直覺這么強烈,那就放手一試,萬一,真的成了呢?
鄧飛亮卻遠沒有他這般鎮(zhèn)定,聽見那些閑言碎語,他氣得臉色發(fā)青,甚至為此和幾個人大吵了一架。
他怒氣沖沖地闖進三中隊辦公室,聲音之中飽含不滿和憤怒:“恒哥!外面都傳成什么樣了,你怎么還坐得住,有些人說話陰陽怪氣,簡直難聽死了!”
章恒神色平靜,連眼皮都沒抬,“隨他們說去,我們又不會少塊肉。”
鄧飛亮更急了,聲音又揚高一度:“我看這事不簡單!背后肯定有人搞鬼,故意抹黑你,我懷疑就是許忠義!”
許忠義!
聽到這個名字,章恒眼中寒光一閃,其實不必鄧飛亮提醒,他早就猜到是許忠義在背后操縱,因為那幾個說得最毒、最刺耳的,從前都是許忠義的鐵桿心腹。
呵呵,都被一擼到底、變成普通民警了,還不老實。
既然你們都不信我能破案,既然許忠義非要借題發(fā)揮,那好,我就偏要破了這案子,狠狠打你們的臉。
“鄧哥,不管別人怎么說,這案子我一定要試,兇手太狠,一家六口,三代同堂,全被虐殺,讓這樣的人一直逍遙法外,那是我們所有刑偵人的恥辱?!?/p>
這番話像火種,瞬間點燃了鄧飛亮胸中的斗志,“恒哥,你說怎么干,我跟你!”
“好,算你一個?!闭潞銛蒯斀罔F。
市局,局長辦公室。
黃建喜坐在寬大的辦公椅上,指間夾著煙,靜靜聽著支隊長王廣浩的匯報。
煙霧繚繞中,他忽然開口,語氣似是不經(jīng)意:“廣浩,你聽說了嗎,章恒想碰那樁積案?!?/p>
王廣浩一愣,他沒料到領(lǐng)導(dǎo)會突然提起這事,還以為要繼續(xù)談手頭的工作。
怔了片刻,他才點頭,“聽說了,青陽分局那邊傳得沸沸揚揚,普遍……不太看好。”
黃建喜深深吸了一口煙,眼中像是被火星點亮,升起了希望,試探著又問,“那你覺得……章恒能破嗎?”
王廣浩沉吟半晌,還是決定實話實說:“領(lǐng)導(dǎo),我覺得……希望不大,當(dāng)年投入了多少力量,省廳專家都來了幾輪,忙活了幾個月,一點頭緒都沒有。后來兩次重啟偵破工作,也都是無功而返,章恒估計也就是試一試,等真正感覺到難度,自然會知難而退。”
黃建喜眼中的那點光,一點點暗了下去。
他重重嘆了口氣,嗓音低沉,“是啊……這案子,太難了。”
當(dāng)年,他不僅是專案組骨干,更是親眼目睹現(xiàn)場的人,十二年過去,那一幕幕畫面仍像烙印,刻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尤其是那煉獄般的現(xiàn)場。
這樁案子,早已成了他的一塊心病,多少次,他夢見案子破了,兇手伏法,可醒來,現(xiàn)實依舊冰冷,希望渺茫。
他無數(shù)次幻想,能在他的職業(yè)生涯之中偵破此案該多好,可是12年的時間過去了,他也已經(jīng)年過五旬。
聽說章恒要試,他心頭那簇火苗曾悄悄燃起;而現(xiàn)在,又一點點熄滅,只剩一聲沉重的嘆息。
這是新中國成立以來,江南省最大、最殘忍的一樁殺人搶劫案!
一家三代,六口人,無一幸免,就連兩歲的孩子,都沒被放過。
那個漆黑的冬夜,這家人經(jīng)歷了囚禁、毆打、折磨、凌辱……暴行輪番上演,最終,六人身上共計兩百多處刀傷,現(xiàn)場血流成河。
諷刺的是,全家唯一的活口,竟是一只老母雞。
兇手的殘忍,激起了全民公憤,也驚動了省廳高層。
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十二年前——那時,他還是市局的刑偵副支隊長。
案發(fā)那天,是1990年12月22日,青陽分局接到報警,轄區(qū)內(nèi)一戶人家,可能出事了。
青石鎮(zhèn)木材廠老板丁某,原本約好當(dāng)天和員工出差,卻遲遲不見人影,去家里敲門,也無人應(yīng)答。
丁某和父母、妻子、兩個孩子同住,一家六口,竟沒一個人應(yīng)門。
員工懷疑是煤氣中毒,趕緊報了警。
警察趕到,強行撬開門,可門內(nèi)的景象,讓所有在場的人,連呼吸都為之一滯。
一樓的房間里,躺著一對老年夫妻,已經(jīng)斷氣。二樓主臥,是丁某和妻子的尸體,也早已冰冷,每個人,都倒在血泊中。
地上、墻上、家具上……到處是噴濺、涂抹的血跡。
而更讓人心驚的是,在一樓衛(wèi)生間的洗手池下方,蜷著一個孩子的尸體;廚房角落里,還有一個更小的。
一個五歲,一個兩歲——是丁某的一雙兒女。
法醫(yī)現(xiàn)場初步清點:六具尸體,加起來,總共兩百多刀。
從現(xiàn)場的痕跡來看,兇手根本不是為財,而是為了一場發(fā)泄式的、徹底的虐殺。
這起案件,也成了新中國成立以來,江南省最嚴重的刑事案件,省廳高度重視,省領(lǐng)導(dǎo)親自過問。
省廳的刑偵專家第一時間組成專案指揮部,迅速展開偵破工作,在案發(fā)現(xiàn)場提取到了大量指紋、掌紋、腳印等痕跡物證。
從而分析,一共有四名嫌疑人進入案發(fā)現(xiàn)場,被害人家中被大量翻動,部分財物被盜走。
一方面懷疑是圖財殺人,可被害人身上到處都是刀傷,又不得不讓人懷疑是仇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