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淵依舊面無表情,只是眸子在她臉上多停留了一瞬,便移開了視線,仿佛剛才那短暫的審視從未發生過。
倒是白榆,見她這般態度轉變,唇角的笑意反而更深了幾分,溫潤的眼底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了然。
他輕輕搖著手中的折扇,語氣依舊溫和,目光專注地看著趙溪岳。
“倒也沒什么要緊事。只是聽聞聞人小姐近來常去花園散步,想來身體已無大礙,特來探望,畢竟小姐的身體才是第一要緊的事情。”
他頓了頓,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一旁的止淵,又笑道:“再者,止淵兄今日送藥時,察覺小姐脈象似有凝滯,擔心是前些日子的空間之力反噬未愈,故來確認一番。”
趙溪岳面上卻依舊保持著之前的那副冷淡模樣:“有勞掛心,已無大礙。”
白榆聞言,非但不惱,反而露出欣慰的神色。
他輕輕合上折扇,語氣愈發溫和:“如此便好。是在下多慮了,只是聽聞聞人小姐近來常去花園散步,想來是喜愛花草。正巧我那里新得了些月影幽蘭,此花夜間會泛著瑩瑩微光,與藍螢花海倒有幾分相似,想著或許能博聞人小姐一笑。”
他說話時始終注視著趙溪岳的神情,見她并無反感,才繼續溫聲道。
“那株月影幽蘭稍后我便讓人送來。聞人小姐若喜歡便留著賞玩,若不喜歡,隨意處置便是,小姐安好,我便安心了。”白榆微微頷首,唇邊笑意清淺,“日后若有什么需要——不拘是什么事,或是想找什么人說話,都可隨時差人喚我。”
他話語頓了頓,像是怕驚擾了她,聲音放得更輕了些:
“我總歸是方便的。”
就像是他第一日拜訪趙溪岳時說的那番話一樣,不會強迫她做出任何不愿意做的事情。
這般周到體貼,倒讓趙溪岳的冷臉顯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就在白榆以為她會像往常一樣客氣疏離地回應時,趙溪岳卻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看向他,語氣平靜卻石破天驚:
“白榆公子既如此說,那我便不同你客氣了。”她頓了頓,清晰地看到白榆眼中一閃而過的訝異,連旁邊一直如同背景板般的止淵,眉頭都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我想修煉。”趙溪岳直接拋出了自己的目的,沒有任何鋪墊,“但我不知該從何入手,資源、功法、指引,一概沒有。你既說有任何需要都可尋你,那么,你能教我么?”
這話一出,前廳有瞬間的寂靜。
白榆臉上的溫潤笑容第一次出現了細微的凝滯,他顯然沒料到趙溪岳會如此直白,甚至可以說是……莽撞。
按照常理,即便有所求,也該是旁敲側擊,徐徐圖之,尤其是在聞人清和明顯表露出不支持態度的情況下。
她這般直言不諱,幾乎是將自己放在了火架上。
止淵的目光也再次落在趙溪岳身上,眼眸里審視的意味加深了些許。
趙溪岳內心此刻也在瘋狂打鼓,掌心微微冒汗,她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聞人清和絕不會樂意看到她修煉,所以她現在能依靠的也只有這些未婚夫。
她本來有個自認為“更穩妥”的計劃——模仿看過的那些小說橋段,對其中一位未婚夫稍假辭色,對其他人冷淡,制造點競爭危機。
這是她貧瘠的腦瓜能想到的,也就是這種靠“男二”刺激“男主”的笨辦法了,畢竟小說里不都這么寫,感情需要催化劑嗎?
可剛才看著白榆那無論她如何冷淡都無動于衷的溫柔模樣,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她竟然放棄了那個“完美”計劃,選擇了最笨、也最直接的方式——打直球。
但現在后悔也來不及了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趙溪岳只能依舊維持著面無表情的模樣,心里卻在瘋狂背誦質能方程和三角函數公式。
說也奇怪,這些讓她頭疼的公式此刻卻像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所有翻涌的情緒。
剛才還在打鼓的心跳立刻平穩下來,所有緊張不安都被莫得感情的數學物理公式鎮壓得服服帖帖。
就在她背到二次函數求導時,白榆輕聲開口:“聞人小姐既有此心,白某自當盡力。”
他目光柔和地看著她,像是在安撫她的不安,“不過修煉一途,需循序漸進,尤其是小姐沉睡兩年,許多基礎恐怕需從頭鞏固,急不得。”
一直沉默的也止淵忽然開口:首要之事是疏通經脈。沉睡日久,經脈滯澀,如同淤堵的河道,若不先打通,后續修煉事倍功半,甚至可能傷及自身。”
“什么什么?誰要疏通經絡?”
一道明快的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來,熙像陣風似的出現在門口。
他今日穿了件緋色錦袍,襯得整個人越發俊朗張揚,一雙桃花眼好奇地打量著廳內眾人:
“我說怎么到處找不著人,原來都聚在這兒呢!”他自然地走到趙溪岳身邊,噼里啪啦地繼續開口,“不過你昏睡這么久,經脈確實是個問題,我和你說……”
趙溪岳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心里還在繼續默背著拉格朗日中值定理,對周遭的對話左耳進右耳出。
她只知道當自己背到電磁感應定律時,手心被放入了一枚溫涼的丹藥。
“這是通絡丹,”白榆溫和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藥效有些強烈,服用后……”
趙溪岳沒等他說完注意事項,直接抬手將丹藥送入口中,喉頭一動便咽了下去。
動作干脆利落,沒有半分猶豫。
廳內頓時安靜下來。
裴熙張著嘴忘了說話,止淵的眉頭再次微蹙,連白榆臉上的溫潤笑容都頓了頓。
趙溪岳咽下丹藥后,面色平靜地看向白榆:“接下來該如何?”
白榆眼底閃過一絲無奈,溫聲解釋:“藥力化開后會有些痛苦,聞人小姐最好尋個安靜處……”
“好。”
趙溪岳干脆利落地打斷他,轉身就往里間走。
“我回房了。”
她腳步不停,徑直穿過廳堂,留下三個男人面面相覷。
趙溪岳完全沒理會他們的反應,藥力已經開始發作,陣陣酥麻的感覺從四肢百骸傳來,但她依然面無表情地繼續默背:
“電磁感應定律……法拉第電磁感應定律的積分形式……”
很好,疼痛也不能打斷她的公式背誦。
畢竟比起被物理折磨的痛苦,這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