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他在說什么?
什么癡心妄想?
趙溪岳茫然地看著他,大腦一時之間竟無法處理這句話的含義。
看著她眼中顯而易見的困惑與脆弱,聞人清和周身那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忽然消散了。
“乖女兒,”他指尖輕柔地梳理她汗濕的發絲,聲音低沉悅耳,“那些藥會傷身,爹怎么舍得讓你受這種苦。”
“聽話,以后別再碰了。”
他嘆息著,就像是在哄不聽話的孩子:“我為你挑選的那些未婚夫,也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實力強大,天資卓絕,他們自會護你周全。”
一股灼熱的氣流猛地頂上了趙溪岳的喉嚨,她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那細微的刺痛勉強拉回她幾乎失控的理智。
一股鐫刻在靈魂深處的信念化作淬煉靈魂的火焰,幾乎要將這具陌生的身體焚毀,它們在她的血脈里奔流,吶喊著,灼燒著她的五臟六腑,抗拒著那套依附的法則。
在那個名為藍星的故土。
那個歷經五千年風雨的土地。
那個百年屈辱與抗爭中淬煉出錚錚鐵骨的民族!
她學的是從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的古訓;學的是自立者強,自強者勝的現代箴言。
她學到的是落后就要挨打,是槍桿子里出政權!
她的民族,她的故土,用百年屈辱刻下的唯一真理,就是尊嚴只在劍鋒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內!
這些刻在骨血里的信念,不是為了讓她依附男人,而是為了讓她在任何環境下都能挺直脊梁,獨立行走于天地之間!
那是刻進DNA的生存本能。
可現在,這根脊梁正被名為親情的鈍刀,一下下地敲打著,逼著她彎曲、跪下。
保護?周全?多么動聽的詞匯,包裹著的卻是讓她交出自我、屈膝依附的砒霜。
在這個實力至上的世界里,所謂的庇護本質上是弱者對強者的妥協,是利益交換下的暫時盟約。
就算再給她找八百個未婚夫,也不過是系在懸崖邊的絲線,轉瞬即斷。
更何況那五位哪一個是省油的燈?
各個都有八百個心眼子,她一個在和平年代長大的普通學生,連宮斗劇都需要別人解釋,拿什么和人家斗?
只怕被利用殆盡,還要真誠地感激他們的庇護。
這些話在她腦海里尖嘯,可當她抬眼撞上聞人清和那雙眼眸時,所有的吶喊都被凍結了。
在這里,她的真理是異端,她的自強是叛逆。
她像一個舉著火把在黑暗中狂奔的囚徒,最終卻發現,四周全是深海,她手中的火把非但無法照亮前路,那微弱的即將熄滅的火光,只映照出自己無望的倒影。
聞人清和將她的沉默視作順從,語氣愈發滿意:“很好。我兒只需安心休養,與你那幾位未婚夫培養感情。他們會給你這世間最好的保護,讓你一世無憂。”
趙溪岳死死咬住口腔內側的軟肉,直到一股鮮明的鐵銹味蔓延開來,將所有即將沖口而出的吶喊、所有鏗鏘的辯駁,都混著這血腥氣,一點一點地,咽回了靈魂的最深處。
“……是。”
“好孩子。”聞人清和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你好好休息,一會兒侍女會送你回房。要聽話,與未婚夫們好好相處。”
趙溪岳垂眸不語,直到那抹玄色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里,才緩緩抬起眼簾。
聞人清和,你看輕的不是我。
是刻在我血脈里的整個文明。
休想就這么讓我認命!
……
趙溪岳回到房中,立即命侍女請白榆前來。
不過半盞茶功夫,白榆便施施然出現在房門外,仿佛早已料到她的召見。
“聞人小姐。”他微微頷首,目光落在她仍顯蒼白的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可是身子還有不適?”
“那通絡丹,”趙溪岳開門見山,“若第一次未成,可還能再用?”
白榆輕輕搖頭,語氣中帶著幾分真切的惋惜:“此丹藥力特殊,唯有初次服用時,方能徹底激發經脈潛能。一旦中途中斷……”他頓了頓,“便是前功盡棄。”
趙溪岳指節微微發白:“可有其他法子?”
白榆沉吟片刻:“方法自然是有,只是……”他抬眼看向她,眸光深邃,“家主既已明令禁止,白某實在不便再多言。”
他話說得委婉,意思卻再明白不過。
趙溪岳沉默不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袖。
白榆見狀,溫聲提議:“若是聞人小姐不介意,可否容白某探查一番經脈?畢竟通絡丹藥力特殊,或許另有轉機。”
趙溪岳毫不猶豫地將手腕遞了過去,白榆的指尖輕觸她的腕脈,一縷溫和的力量緩緩探入。
片刻后,他收回手,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雖然通絡丹未能完全發揮效用,但藥力確實已經疏通了部分經脈。”他語氣中帶著幾分欣慰,“如今聞人小姐的經脈狀況,比起服藥前已好了不少,至少卻已能支撐基礎御獸心法的修煉。”
趙溪岳眸光微動:“當真?”
“白某從不妄言,更不會欺騙聞人小姐。”他淺淺一笑,“御獸之道,重在人與契獸的靈力共鳴。小姐不妨先從與空間貂的力量感應開始。”
說著,白榆指尖凝起一縷瑩白靈力,懸在趙溪岳腕間三寸處,“小姐且靜心感受,這是力量最基礎的共鳴引導。”
趙溪岳依言閉眼,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陰影。
時間一點點流逝,她始終眉頭緊鎖。
一炷香后,她緩緩睜眼,搖了搖頭:“什么都感覺不到。“
白榆輕嘆:“修行之事急不得,小姐今日先好生休息,明日我們再……”
“有勞白公子了。”趙溪岳垂眸打斷。
待白榆離去,房門合上的瞬間,趙溪岳立即抱起蜷在床角的希希。
她重新閉目凝神,這次不再掩飾——意識沉入體內的剎那,她清晰地感知到經脈中流淌的銀色流光,正與懷中希希的呼吸遙相呼應。
趙溪岳嘴角勾起了一抹小小勝利的微笑。
騙他的。
她早就感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