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曲江春觴】
天寶三載上巳節,曲江池畔柳煙濃。宰相李林甫賜宴百官,珊瑚案上金罍玉脩,歌姬舞袖卷起漫天飛花。忽聞馬蹄裂帛聲,一青衫男子倒騎白鹿闖席,玉冠斜墜,手持鎏金鸕鶿杓,朗笑震落辛夷花:“李十郎設宴,怎少得酒中仙!”
滿座朱紫皆變色,獨有屏風后一架珍珠簾微動。相府千金李瑯正執象牙梳篦,聞聲簪尾劃破指尖。鮫綃帕上血珠暈開時,見那人奪過翰林院吳道子畫帛,潑葡萄釀為墨,揮毫題《清平調》三章。御賜的螺子黛從瑯指間滑落——這狂生竟用她的畫眉黛,在御賜畫帛上寫“云想衣裳花想容”!
“放肆!”權相拍案,金杯傾瀉的剎那,李白反手將鸕鶿杓擲入曲江,驚起滿池錦鯉。他朝珠簾方向深揖:“適才聞得環佩清響,可是廣寒宮人偶臨凡塵?”簾后叮咚一聲,原是瑯小姐失手打翻盛露玉碗。侍女忙掩簾時,她瞥見那人眼底倒映的漫天桃李,竟比父親珍藏的夜光璧更灼人。
【第二章西市胡旋】
三月后,平康坊酒肆胡姬舞得羯鼓急。李白袒腹臥于酒甕間,忽見兩個頭戴渾脫帽的胡裝少年擲金鋌買酒。較矮者眸如星宿海,皮靴蹀躞帶系著和田玉璜,正是宮中賞賜李林甫的貢品。
“小郎君步履似踏蓮,莫非龜茲新來的舞伎?”李白扯過對方蹀躞帶,玉璜墜地鏗然。少年倉皇掩面,檀香袖中滑出泥金詩箋,正是他醉題趙景貞觀壁的殘句。滿堂哄笑中,李白以竹箸敲玉盅而歌:“仙人錯認萼綠華,原是中書令府花!”
原來李瑯聞父欲舉薦宗室女和親,攜婢女扮胡商探消息。此刻銀鏈束發的珍珠額飾被酒氣呵濕,竟比曲江畔的珠簾更礙眼。李白忽以袍袖遮她疾走,過波斯邸時低語:“宰相命五城兵馬司捉拿私出小娘,女公子莫連累酒家。”瑯驚覺袖中多了一卷《大漠行》,墨跡新干的邊塞詩里,夾著半闋未填完的《菩薩蠻》。
【第三章夜破金罍】
中秋夜,相府水榭暗浮龍腦香。李瑯正撫焦尾琴,忽聞墻外《烏棲曲》聲裂金石。侍女慌報:“李學士醉踹府門,說借廣寒宮桂樹醒酒!”瑯奔至垂花門,見那人騎倒坍的石獅舉觴邀月,檻外金吾衛火把如晝。
“圣人宣李十郎即刻入宮!”中官尖嗓打破僵局。原來李白在興慶宮前擊登聞鼓,獻《諫和親表》痛陳“割肉飼虎之愚”。李林甫奉詔出門時,青銅門鈸竟墜地迸裂。瑯趁機擲出繡囊,李白展看卻是半塊犀角通天冠殘件——與他供奉翰林時被毀的御賜冠飾正可契合。
更鼓三響,瑯跪碎父親最愛的于闐玉鎮紙:“女兒愿嫁吐蕃,換他流放夜郎。”權相冷笑:“蠢兒!吐蕃贊普早薨,此番是送你去祭雪山神。”銅雀燈影里,瑯咬破唇染紅絹帕,學李太白蘸血寫訣別詩。
【第四章淚墜九成】
驪山華清宮溫泉氤氳,玄宗賜宴吐蕃使臣。李瑯著翟冠褕翟跪坐錦墊,忽聞殿外騷動。李白散發跣足闖宮,手持金唾壺高呼:“臣有《雪魔曲》獻瑞!”竟將壺中酒潑向御座蟠龍柱。
“狂徒可知罪?”李林甫厲喝。李白大笑:“臣在吐火羅國斬雪魔時,曾見雪山神女托夢——”話音未落,吐蕃使臣手中七寶杯陡然炸裂。原來他假借胡語寓言,暗諷贊普暴斃秘聞。滿殿嘩然中,瑯看見父親袖中滑出的金匣——那是準備毒殺諫官的鶴頂紅!
忽有獵鷹破窗擒走金匣,羽翼掃落瑯的九樹花釵。李白俯身拾釵時,指尖劃過她掌心留下冰棱。化開竟是詩箋:“文成公主磨鏡臺,猶照長安月影來。”瑯轉身咬碎秘藏舌底的假死藥,血濺在吐蕃貢品氆氌上,暈出紅梅似的《王昭君》詞。
【第五章鬼雨霖鈴】
流放夜郎的官船至白帝城,李白忽見崖上吐蕃儀仗。昔日相府千金而今披赤罽裳,額間天珠映得江濤血紅。“先生曾言人生若只如初見,”瑯擲下金鋀落瓦硯,“可識得此物?”
原來她以龜息假死遁和親,暗中扶持吐蕃幼主改制。李白捧起崩缺一角的硯臺,正是當年曲江宴砸御硯的殘片。忽聞箭嘯破空,李林甫派的刺客竟追至苗疆。瑯推開李白時,毒矢穿透她胸前蜜蠟瓔珞,濺開的金珠恰似初見時曲江的碎浪。
“癡兒!”李白割袍裹傷,見她從血衣內取出明珠:“這是你醉墜曲江的玉冠珠…我磨了十年…”話音未落,山崖崩裂處,吐蕃騎兵萬箭齊發。李白抱她墜入江心剎那,懷中滾出翡翠雙陸棋——原是瑯幼時與他手談的賭注。
【第六章月蝕連珠】
廿載后,謫仙病逝當涂的消息傳至邏些城。已成吐蕃攝政太后的李瑯,正在布達拉宮熔煉贊普金印。忽有唐使獻白玉匣,內盛李白絕筆《臨終歌》殘卷,斑駁墨跡間夾著粒蚌珠。
是夜大雪壓垮金頂,瑯抱匣跌入冰窟。恍惚回到曲江畔的珍珠簾后,見那人用鸕鶿杓舀起池中月影:“娘子可知,月蝕時蚌蛤吐珠最圓?”她驚醒時手中明珠泛潮,帳外巫祝驚呼:“文成公主鏡壇顯靈,照見長安李花落!”
翌日吐蕃罷兵盟誓,唐使獲贈九曲明珠串。穿過每粒珠孔的月光里,都藏著半句《清平調》。唯有老玉工在穿繩時窺見機密——最大那顆夜光珠核心,竟封著片帶血的詩箋,落款是天寶三載上巳節,曲江池水染胭脂的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