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棠冷睇著她，話卻是對鸞兒說的。

鸞兒向來是無條件服從自家小姐的吩咐，而礙于她是沈棠棠唯一的陪嫁丫鬟，一時間竟然也無人敢攔她。

二十個巴掌下去，那嬤嬤的臉頰上留下了清晰的掌印，可見是卯足了力氣打的。

一時間，場面格外死寂。

沈棠棠起身，徐徐走下臺階，在離那嬤嬤還有一尺之遙時站定，語氣淡淡，“這，才叫殺雞儆猴。”

“外頭那些人早在缺席之時，就已經沒了入場的資格。也只有嬤嬤這樣好膽色的人才做那只雞，我才看得上眼。”

那嬤嬤受了重責，又被這樣一嚇，當即跌坐在地。

只見她捂著臉不斷的后退，眼中滿是驚恐與憤怒，“你…你放肆！我要去向夫人告你的狀！”

“去吧。我絕不攔你。”

沈棠棠盯住她瞧了半晌后，目光微微移開兩分，看向了堂下神色各異的仆從們，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我雖為新婦，卻是得了婆母的授意，全權操辦三日后的賞花之宴。”

“原先想著初次打交道，我該溫平些，所以才等了又等，忍了又忍。可誰想到我的體貼，換來的是某些人的蹬鼻子上臉呢？”

“今日之事，非我所愿，實乃你們自尋其咎。”

堂下眾人驚訝于沈棠棠的魄力與手腕，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都默契都低下了頭，規規矩矩的站立整齊。

他們在等著沈棠棠接下來的吩咐，而沈棠棠也沒有讓他們失望，開始有條不紊地安排起來。

從布置場地、準備膳食等，到制作請帖，接待賓客、安排車馬等，竟是事無巨細，半點兒不像個剛出閣的嬌小姐。

待每個人都領到了自己擅長的庶務后，沈棠棠重新站回高臺，揚聲嚴肅道，

“喪期辦宴，要慎之又慎。你們都是簽了死契的內院家仆，自然懂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

“丑話說在先，辦得好，大家皆有賞賜。若辦砸了，也別怪我沈棠棠不留情面。”

這話擲地有聲，讓正堂內短暫的陷入寂靜之中。

但很快，這份寂靜就被一陣陣堅定的回應聲所打破：“我等，愿聽大少夫人吩咐差遣！”

……

“什么？沈氏居然敢讓人掌你的嘴？”

虞如煙靠在軟榻上，不由自主的按著太陽穴，可仍舊驅散不了心中那份隱隱的煩亂，“所以，她做了一場大戲，發賣了十幾個不聽話的家伙，就這樣把你們都拿捏了？”

那挨了打的嬤嬤聽見這話，連忙點頭，繼續聲淚俱下的控訴道，“最重要的是，她還打著您的旗號，說是您給她的權！”

“啪！”虞如煙狠拍榻桌，憤怒之余，眼中狐疑漸起，“難道，她平日里的恭敬和畏怯，全都是裝出來的不成？”

沒等她繼續往下深想，趙嬤嬤快步走了進來，低頭回稟道，“夫人，沈氏來了。”

“……事情本夫人都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從后門離開。”

虞如煙當即將那不中用的眼線打發走，只坐等著看沈棠棠此來目的為何。

她事先設想了無數種情況，可她唯獨沒有想到她這便宜兒媳婦，會哭得比那挨了打的嬤嬤還要兇。

沈棠棠剛一見到虞氏就忍不住滾下淚來，她半跪在了虞氏腳邊，語氣里滿是委屈與無奈。

“婆母，你要給兒媳做主啊！”

“內院的下人們全都看不起我，將我一個人晾在冷風里，等了一多時辰才姍姍來遲。您交代給兒媳的差事，兒媳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好家伙，只提受的委屈，對自己出格的所作所為是一字不提。

虞氏眼底劃過探究，狀似無意般問詢道，“可我怎么聽說，阿棠今日威風凜凜，已經發賣了那些刺頭，把事情也安排的井井有條呢？”

“我……”沈棠棠聲音輕飄，帶著些許無措，“還請婆母恕我先斬后奏。只是當時情況難以控制，我只得有樣學樣，用上了我母親素日里的治家手段。”

“至于事務的安排，都是比照去歲公爹過壽的章程來。那細則，還是陳管家給我的，并不是我自己想的。婆母，我自己委實是沒什么頭緒，也害怕的狠。”

虞氏淺怔一瞬，心中的懷疑消散不少。

還不到撕破臉的時候，她自然樂意扮作慈母。

只見她安撫般拍了拍沈棠棠的手，“快起來吧，乖孩子，也真是難為你了。”

“你現在的第一要務，就是養好身子，耐心等著肚子的好消息。別緊張，這次的宴會啊，只是給你練手用的。屆時就算是出了差錯，也可以解釋說你不擅操籌內務，大家都會體諒你的。”

呵，要真是信了你的話，才真是把自己的路走絕了。

沈棠棠心中越是厭惡不屑，面上笑意就越濃。

“是，我記住了，婆母。”

……

是夜，沈棠棠仍在挑燈研究陳士誠給的那幾本冊子。

鸞兒打著哈欠兒勸道，“小姐，您昨日就看到深夜，今日還是早些睡吧。明日還有許多人跟事情要安排呢！”

沈棠棠揉了揉眉心，緩緩舒了一口氣后繼續投入進去。

“雖說陳士誠肯定希望我把事情辦砸，但他絕不敢在明面上動手腳。所以書冊中的這些舊例和規矩，我得把有用的信息挑揀出來，以備不時之需。”

鸞兒最是知道自家小姐這個打定主意不回頭的倔脾氣，所以只得一臉無奈的放棄勸說。

“唉，那我陪著小姐一起熬。”

“小廚房燉了您最喜歡的粟米魚羹，我去盛一碗過來。”

“好啊。”

沈棠棠淡笑著應了，卻在聽見屋外廊下熟悉的腳步聲后，重新叫住了鸞兒。

“等等，還是盛兩碗來吧。”

鸞兒不解的眨眨眼，“小姐，我不餓。”

“我知道。”

沈棠棠忍俊不禁，捏了捏她的臉蛋后，銳利的眼眸看向門口。似乎已經透過緊閉的屋門，與那只有一墻之隔的男人對視上了。

只聽見她緩緩道，“咱們有客人到了。若不拿些東西出來招待，就太過失禮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