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依言進屋,將查到的一切娓娓道來。
“阿棠,你爹拜托應天府的故友將京中陳氏家族都摸查了一遍后,并沒有找到陳士誠此人的任何生平。可見……”
沈棠棠毫不訝異的接了話,“可見此人的名字身份,全都是假的。”
沈夫人則是點點頭,“沒錯。后來好一番查探,總算是找到了當年那個將陳士誠賣入岑國公府的掮客。他已經老得厲害,行將就木,只依稀記得,當年陳士誠自稱自己是陵陽人士。”
“陵陽……”
沈棠棠默念著這個地方,只覺得心中的猜想無限接近了真相,“真是巧得很,我那婆母虞如煙,正是出身于易水郡,與陵陽只有一水之隔。”
“正是那個陵陽。”
沈夫人沒有想到更多,只以為女兒在確認是什么地方,給了肯定的回答。
“阿娘,你接著說。父親定然派人趕過去了,究竟查到了什么?”
沈棠棠給母親倒了一杯茶水后,繼續安靜聆聽。
而沈夫人卻是突然嘆了一口氣。
“說來也是個可憐人。他原名為吳庸,幼時家中富庶清貴,家中長輩官至蘭臺寺大夫,也算得上是書香傳家。只可惜某次宴會酒后,吳家家主感懷起前朝司馬氏的君王,被當今陛下得知后,下令抄家流放。”
“他一朝成了階下囚,心有不甘,就從流放途中逃到京都,改名換姓賣身進了岑國公府。后來,又一步步的得了顧羨林的賞識,成了總管內院的大管家。”
沈棠棠一雙纖細手指摩挲著青瓷杯,繼續追問道,“那他……可曾定過親?”
“并未聽說。”
沈夫人先是搖搖頭,而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般,又補了一句,“不過,陵陽坊間還有人記得,吳庸他曾從易水之畔救下過一個落水的姑娘。那姑娘的家人出于感激,贈還了萬金,彼時還成了美談。”
何等煊赫的家族,才能以萬金報還?
虞家當年在易水首屈一指,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沈棠棠此刻心中已有成算,但她并未打算將自己的計劃告訴爹娘。
她要保父母平安享樂一世,至于那些污糟爛事,今生就由她來將它們擋在沈門之外。
于是她在沈夫人問起為何突然探查陳管家的過往時,只推說是如今自家受命掌家,想要多了解一些陳士誠得底細、方便驅使。
沈夫人聽得女兒這樣講,心中一時五味雜陳,伸出手摸了摸女兒柔軟的發。
“我的阿棠長大了,已經開始學著獨當一面了。可阿娘卻總希望,你永遠是我膝下那個無憂無慮的孩子,不必學會算計人心。”
沈棠棠眼眶微紅,有些哽咽道,“孩兒總不能一輩子天真爛漫,活在您跟阿爹的庇護下。我能獨當一面,您該開心才是。”
“是啊,你瞧我,總說些癡話。”
沈夫人欣慰揚唇,視線劃到沈棠棠的小腹時,眉間多了幾絲憂愁,“眼下有一事最是要緊。阿棠,你的肚子……可有動靜?”
“阿娘,那您希望我腹中空空,還是一舉得男呢?”
沈棠棠倒是真的有些好奇母親是怎么想的。
而沈夫人的回答卻不在這二者之間。
她很是鄭重的拍了拍沈棠棠纖瘦的肩膀,眼里滿是心疼,“只要是你高興,無論什么都好。有了孩子,爭得了權力,那爹娘就是你執掌岑國公府最大的倚仗。”
“倘若沒有孩兒,你想另覓良人,那咱們就再挑個出身沒這么高的如意郎君,下半輩子能平淡和美,也很好。”
這溫溫柔柔的話語,如潤物細無聲的春雨。
沈棠棠的心頭涌上一股暖流,在感受到母親話中滿滿的愛與支持之后,她輕輕握住沈夫人的手,柔聲說道:“我知道了,阿娘。”
“再過些天,虞如煙就該請郎中上門來替我診脈了。屆時有沒有孩兒,一驗便知,您耐心等著就好。”
“好。耽擱了這么久,我也該回了。阿棠,記得照顧好自己,多加休息,注意飲食,不要過于勞累。”
沈夫人又是一通諄諄叮囑,這才一步三回頭的離去。
鸞兒見自家小姐情緒有些低落,轉了轉眼珠后,將自己剛打聽來的好消息告訴了她。
“小姐,您吩咐的事情辦成了。您真是神機妙算,那些家中有適齡女眷的公侯之家,現在對顧家避之不及,再沒有想要把女兒嫁給顧家郎君的了!”
“這可未必。”
沈棠棠透過窗戶,看向滿府縞素,目光深如寒潭,“剛收到的拜帖,永寧侯夫人會帶著蘇暮云一起,于十日之后攜端午佳禮,登門拜會。”
鸞兒有些不可思議的張大了嘴巴,“外頭物議如沸,傳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都這樣了,永寧侯夫人還敢把女兒往顧家送?”
“…我也沒想到。”
沈棠棠語氣淡淡。
她沒想到蘇暮云是個吃了秤砣鐵了心的王八。
更沒想到,顧攬之的魅力如此之大,戴著克妻短命的帽子都擋不住他的爛桃花。
沈棠棠沒來由的有些氣悶。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鸞兒一看就知道自家小姐為何有些心緒低迷。
只是感情之事,太容易弄巧成拙,而且這兩人的身份又太過敏感,所以,鸞兒也只得是出言安慰道,“小姐,依奴婢看,還得等到時候瞧瞧永寧侯府是個說什么說法吧。那蘇暮云剃頭挑子一頭熱,很難成事兒的。”
沈棠棠抬頭望她一眼,有些失笑,“今日,居然是你來安慰我了呀。”
“也是,且顧眼下吧。憂慮沒有影子的事情,那是自尋煩惱。”
時間匆匆而過,一晃眼便到了永寧侯夫人登門拜訪的日子。
沉寂了多日的虞如煙像重新活過來似的,將沈棠棠、顧攬之都喚來作陪。
宴席之上,蘇暮云果然如沈棠棠所料,盯住了顧攬之就不肯放,看向沈棠棠的目光中滿是挑釁。
永寧侯夫人也是犟不過女兒,用了幾口飯菜后便擱下筷子,主動開了口:
“不知府中三公子的婚事,可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