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的目光都匯聚在顧攬之身上。

只見一身白衣素服的顧攬之緩緩搖頭，語氣中沒有半點波動。

“我出身卑微，又身無功名，尚沒有自立門戶，所以不敢議婚，省得耽誤佳人。”

虞如煙聽到這，不贊同的攔住了他的話頭，“攬之，可不能妄自菲薄啊。你自小在岑國公府長大，待遇樣樣都是比照著舟兒來的，沒有比旁的公子哥兒差在哪。”

說完，她又笑瞇瞇的看向永寧侯夫人，“夫人這么問，莫不是有意……”

然而虞氏的熱絡與永寧侯夫人的冷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只見永寧侯夫人十分矜持的略點了點頭，“上次花宴過后，我家云兒就一直覺得與你家三郎有緣分……”

虞如煙見果然如此，大喜過望，忙不迭道，“那咱們兩家趕緊……”

“國公夫人莫急，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永寧侯夫人擺擺手，竟是打斷了虞如煙的話。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顧攬之一眼后，這才用施舍般的語氣繼續道，“只是如今京中流言紛紛，都傳你顧家的未婚兒郎命帶不詳，克妻克己的。我家老爺雖然想讓女兒如愿，也心有猜疑。”

“思來想去，唯一的兩全之法就是……讓你家三郎入贅我永寧侯府，避避忌諱吧。”

聽到這兒，虞如煙臉色陡然難看起來，“你想趁火打劫，讓我國公府的公子贅入給你侯府？”

“呦，可不敢這么說。我家云兒可不愁嫁，但你顧家如今卻正需要一段姻親，力破流言。咱們若能各取所需，不是很好么？”

永寧侯夫人笑瞇瞇的，卻是直往人心里捅刀子。

虞如煙做了大半輩子的國公夫人，今日居然被一個小小的侯夫人騎到了頭上。

她乍一聽時怒火中燒，可冷靜些后，居然也覺得此事或許可行。

這顧攬之在顧家向來是多余的一個，悶在府里這么多年毫無建樹。若是丟出去就能挽回國公府的些許名聲，也不算可惜。

“攬之，你可愿意？”

見虞夫人有些意動，蘇暮云望著顧攬之的目光更加熱切火辣，似乎已經把他當作自己的囊中之物。

“攬之哥哥，你放心。永寧侯府絕不會委屈你，我亦不會。”

好，很好。

真是太久沒有見過…這么不知死活的人了。

顧攬之并未說話，只是唇角牽起一抹溫柔的笑，卻無端的讓人心中生畏起來。

一個無權無勢的外室子，哪里來的這么大的威壓。

在場之人尚沒反應過來這意味著什么，唯獨坐在顧攬之身旁的沈棠棠蹙緊眉頭，立馬在桌下握住他青筋畢露的手。

而幾乎是同時，那只大手將伸過來的那雙柔荑牢牢捏在手心，沒有絲毫再要松開的意思。

見他冷靜下來一些后，沈棠棠這才松了一口氣。

沒有人知道剛剛有多危險，除了她。

只因剛剛顧攬之的眼神，與那日蘇醒過來之時掐住她脖子之時重疊起來，如出一轍。

沈棠棠有預感，如果她剛剛沒有及時阻攔他的怒火，今天的場面絕對會難以控制。

她試了下，在發覺手抽不出來，更拿不回來后，索性放棄了掙扎，直接出言譏諷蘇暮云，將注意力全都帶回她的身上。

“蘇小姐慎言。我岑國公府位列三公，地位尊崇。攬之的父親也是死在任上，為國盡忠。我們這樣的人家，不需要向外人解釋流言，更不需要你這樣趁火打劫般的施舍。”

“顧家三郎，值得最好的女子相配！”

她的話語擲地有聲，就連視她為眼中釘的虞氏一時間都找不到抨擊她的理由。

畢竟她維護的，是整個岑國公府的尊榮體面。

顧攬之偏頭看她，只覺得一瞬間里，這件屋子里所有的人和物都在他的眼睛里淡去，唯有她的倩影愈發清晰。

他聽見自己的心臟跳動得愈發劇烈，他嘗試平復調整，卻是徒勞無功。

終于，他認輸了。

他向這來自內心最深處的悸動，徹底稱臣服輸。

而對面的蘇暮云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野貓一般，拍案而起，“沈棠棠，這里輪得到你說話？你不過一個克夫的寡婦，還能當岑國公府的家么？”

“我最了解你這個賤人！總是裝得光明磊落，實際上心思最是齷齪。依我看，你難耐空房寂寞，阻撓攬之哥哥與我玉成好事，是想要紅杏出墻吧！”

“攬之哥哥，她表面上對你示好維護，實際上都是虛情假意，只有我對你才是真的。你要看清楚她的真面目！”

蘇暮云口不擇言的將心里話罵了出來，完全不顧在場其他人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永寧侯夫人卻還算腦子清楚，知道這是人家的地盤，連忙扯了扯女兒，“云兒，少說幾句！”

“呵呵，顧少夫人，我這女兒年紀尚小，口不擇言，還請見諒。”

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攥得更緊之后，沈棠棠心中格外無奈。

太妙了。

一個人真要作死的時候，沒人能救。

蘇暮云這下子是把她身旁這位深藏不露的爺給徹底得罪了。

想到這兒，沈棠棠面對那樣難聽的冒犯之言，竟然也能坦然微笑了。

“無妨。既然年紀尚小，那永寧侯夫人還是把女兒留在閨中好好養著，多留幾年。至于結親入贅之事，就當是茶余飯后的閑談罷了，不做數的。”

沈棠棠這回復又體面又大度，倒叫永寧侯夫人尷尬起來。

她本就不想讓女兒跟顧家扯上關系，只是一直拗不過女兒的請求，才會今日登門。

可就算登門了，她也是抱著攪黃這樁婚事的目的在反復試探。

如今目的的確達成了，可對方那樣體面，她們母女倆卻這樣難堪……

永寧侯夫人越想越覺得臉紅，連忙拉著女兒就要告辭。

氣氛微妙，無人再接話。沈棠棠起身送客，也正趁著這個時機甩開了顧攬之的手。

而蘇暮云見議親之事談崩了之后，早已被嫉妒心沖昏了頭腦，哪里還有什么理智。

正巧今日的席面臨水而設，她在被自己的母親拽著要離去之時，突然如離弦之箭般沖到了沈棠棠身邊用力一推。

“賤人，你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