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結!!團結!!團結!!團結!!”
“請將您寶貴的紅色一票,投給2號候選人,阿黛拉同志!!”
“燒掉正門那座理事長的銅像!知識皆為虛妄!”
“團結!!團結!!團結!!團結!!”
一股冰冷的不祥預感,如毒蛇般纏上了羅萬的心臟。
他感覺,有什么東西,正無可挽回地朝著深淵滑落。
小賣部外,猩紅的浪潮正在席卷。
學生們頭系紅巾,面孔因狂熱而扭曲,嘶吼著癲狂的口號。
學院的每一寸墻壁,都被印著阿黛拉巨幅頭像的橫幅所占據,仿佛一尊無處不在的神祇。
而這一切的源頭,不過是羅萬在上次用餐時,因拒絕了她的約會而心生歉意,隨手從地球記憶的灰燼中,捻起了一撮火星,遞給了她。
他從未想過,那點微不足道的火星,竟會在此刻,燃成一場足以吞噬一切的燎原烈火。
他無法理解。
這群血管里流淌著貴族血液的家伙,為何會在此刻高呼革新?
這究竟是何其荒誕的一幕。
或許,是阿黛拉的言辭本身,就淬煉著蠱惑人心的劇毒。
“呀啊啊啊啊!!!老板!!”
一聲凄厲的尖叫撕裂空氣,理事長夏洛蒂頭頂著一簇躍動的火苗,像個被點燃的炮仗般撞進了小賣部。
在她身后,阿黛拉的追隨者——如今被稱為“選舉團”的狂熱信徒們,如同一頭失控的野獸,咆哮著席卷而來。
“打倒骯臟腐朽的貴族階級!”
“小賣部老板,覺醒你的階級意識!!”
“將貴族的土地分給人民!!”
那群狂信徒用身體和武器瘋狂撞擊著小賣部的大門,景象宛如地獄繪卷。
所幸,羅萬為應對此刻而提前布下的、由麗芙親手加持的心智壁壘,驟然綻放出無形的輝光,將這股狂熱的浪潮死死擋在了門外。
他們就像一群撞上玻璃的蒼蠅,在結界外徒勞地沖撞、嘶吼。
“人去哪了!!”
“在那邊嗎?”
幾個魔力高強的法師隱約窺破了結界的輪廓,試圖強行突破。
但當兩道鋼鐵的身影從陰影中浮現,喉嚨深處發出預示著死亡的低沉咆哮時,他們瞬間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消失在人群中。
那是兩臺歌利亞專屬的防御系統,是不折不扣的殺戮機器,不僅擁有恐怖的物理抗性,內部更固化了海量的四階以下魔法。
學院的天空,被滾滾濃煙染成一片不祥的灰黑。
阿黛拉宣布參選的世界,已然淪為一座癲狂的煉獄。
“老、老、老板!上次我買的那把劍!在哪兒?”
“我不是勸你別買,所以你沒買嗎?”
“那也隨便給我找個能揮舞的東西啊!再這樣下去,我的帕倫西亞學院就要……嗚嗚嗚!”
據說,人心皆有一角。
那是良知的棱角,總會在不經意間,用尖銳的頂點,狠狠刺痛靈魂最柔軟的角落。
即便是羅萬這顆早已被磨平了棱角的心,在直面眼前這末日般的景象時,也不由得感受到了一絲微弱的刺痛。
夏洛蒂呆滯地望著窗外分崩離析的學院,臉上的表情,仿佛在她就任理事長的第一天,地獄之門就在她面前轟然洞開。
“一切都完了……”
“警衛隊呢?”羅萬問。
“他們沖在最前面,帶頭砸學校呢。”
“他們又是發什么瘋?”
“上次賭博輸光了薪水,我給他們發工資時順手摻了點沙子,結果就……”
羅萬心想,或許把這個女人直接扔給外面的暴徒,事情反而能更快平息。
羅歇爾家的軍隊當初能兵不血刃地拿下這里,看來絕非偶然。
他嗅著空氣中飄來的,酷似烤焦魷魚干的古怪氣味,伸手拍滅了理事長頭頂那撮頑強的火苗。
不過,在如此混亂的時刻,還能牢記校規,知道跑來小賣部避難的,似乎也只有她一人了。
倒也算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品質。
“怎么辦啊!?這到底該怎么辦啊!?”
“還能怎么辦?不服氣就在投票上贏回來。那位王女殿下到底在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
事已至此,對無能領導的怨氣油然而生。
追根溯源,這難道不正是奧莉薇雅的失職嗎?
是她,沒能阻止阿黛拉的勢力擴張到這般田地。
身為王室成員,連羅歇爾家族的支持都無法爭取,竟被一個在校園里胡作非為的家伙壓制得毫無還手之力。
羅萬本以為她會是壓倒性的優勢方,此刻,他對這位王女的聲望感到了徹骨的失望。
“對了,他們有沒有搭斷頭臺之類的東西?”
“不,那個倒還沒……嗯。等等。”
夏洛蒂聽到羅萬的問題,下意識地閉上一只眼,像是在確認什么。
下一秒,她雙腿一軟,整個人癱倒在地。
“噫噫噫!正門!正門那邊……!”
看來,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嗚哇啊!老板,救救我啊!!”
“你不是自稱什么‘輪回公’嗎?”
“腦袋被砍掉還能活的,那是人嗎?那是怪物吧!”
這番見解倒頗為新穎。
按這個邏輯,羅萬覺得自己眼下還算個人。
總之,“輪回公”看來并非不死之身,真是浪費了這個名號。
“她應該……還沒被抓住吧。”
比起夏洛蒂,羅萬覺得奧莉薇雅的處境更為兇險。
她既是阿黛拉通往權力寶座的最大障礙,又是王室成員,那纖細的脖頸,簡直像是為斷頭臺量身定做的一般。
問題在于,羅萬與她并無深交,根本不知道她此刻身在何處,又在做些什么……
“皮伊!”
“嗯?”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一聲熟悉的尖鳴。
羅萬抬眼望去,只見一只五彩斑斕的華美之鳥,正靈巧地躲避著雨點般射來的竹矛與箭矢,拼命朝這邊飛來。
“皮伊!皮伊!”
它那亡命的姿態,像是在用生命指引著主人的方位。
“你守在這里。我出去一趟。”
“欸?我、我們一起去!”
“說了,別跟著。”
羅萬一把甩開死死抓住他褲腳的夏洛蒂,邁步走出了小賣部。
隨即,他追隨著那只泣血悲鳴的五色之鳥,身影迅速消失在混亂與濃煙之中。
***
事情,究竟是怎么失控到這個地步的?
奧莉薇雅的腦海里,只剩下這一個念頭在徒勞地盤旋。
起初,她堅信自己必勝無疑。
無論阿黛拉用什么手段,都絕無可能動搖她的地位。
然而,學院里對阿黛拉·西爾維斯特抱有好感的學生,數量遠超她的想象。
在另一種意義上,阿黛拉早已是比她這位王女更具盛名的風云人物。
民意調查的結果,如一記重錘,敲碎了她所有的傲慢。
奧莉薇雅接受了相熟的廣播部學生冗長的采訪,讓自己的面孔出現在了校內報紙的頭版。
從帕倫西亞的地方報刊到潘海姆的國家報刊,支持她參選的信件也如雪片般紛至沓來。
這是奪回失地的絕佳策略。
然而,這一切,都在阿黛拉的一記重拳下化為泡影。
【獨家!會長候選人私生活揭秘:她與小賣部老板的“特殊”關系?】
報紙角落里一張小小的照片,掀起的卻是滔天巨浪。
不知為何,那些往年對學生會長選舉漠不關心的畢業班三年級生們,竟一夜之間,眾口一詞地宣布擁護阿黛拉·西爾維斯特。
他們那近乎癲狂的狂熱,就仿佛被誰用刀抵住了咽喉,讓阿黛拉的校內支持率以一種恐怖的速度瘋漲。
更有甚者,在三年級生中聲望最高的克洛夫伯爵家長子,威廉閣下,甚至親自在報紙上發表了一篇專欄文章。
【初見她時,那份烙印在骨子里的優雅,與話語間如春風化雨般的親和力,讓我瞬間明了,‘北海之花’的盛名絕非虛傳。】
【對于我因一時目眩而做出的無禮之舉,她非但沒有絲毫慍色,反而與我相約擇日再會。在此,我祈愿羅歇爾家族的這顆明珠,永享無盡榮光。】
就這樣,以支持她的大貴族為中心的王黨派,和支持阿黛拉的北海派——如今已更名為革命派——形成了兩雄爭霸的局面。
在第一次演說中被徹底碾壓的奧莉薇雅,此刻正獨自坐在空無一人的學生會議室里。
她望著那張自己或許再也無緣落座的巨大圓桌,發出一聲嘆息,仿佛連同最后一絲力氣也被抽走。
“如果,如果我沒能當選……”
她無疑會淪為王室最大的笑柄。
一國公主,竟在學院選舉的門檻前被絆倒,這是政治上無可辯駁的慘敗。
眼下,剩下的機會只有一次。
而根據學院里甚囂塵上的民調,她已毫無勝算。
阿黛拉準備的那篇演講稿,是她過去輕視的任何一個對手都絕不可能寫出的名篇。
那樣的文字,擁有動搖人心的力量,是任何大文豪都難以企及的魔性之作。
“必須……必須想辦法打破僵局……”
就在奧莉薇雅竭力撐起那顆搖搖欲墜的心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是這里嗎?”
“皮伊。”
推門而入的,是她此刻最不想面對的男人。
“一個人躲在這里舔舐傷口?失敗的滋味如何,王女殿下?”
“誰在哭了。你來做什么,羅萬?”
“有事的不是我,而是你吧。連一個阿黛拉都贏不了,就這么棘手嗎?”
面對她比平日更冷的聲線,他卻并未離開,只是懶散地斜倚在門框上。
那是一種不冷不熱的態度,仿佛在施舍給她一個機會。
直到這時,一個念頭如閃電般劈開奧莉薇雅混亂的思緒:
這個男人,他有辦法。
是的。
雖然不知為何,但阿黛拉·西爾維斯特最敬畏、最聽從的人,正是眼前的羅萬。
他手中,必然握著能掌控那頭野獸的韁繩。
而且,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阿黛拉當選對他沒有半點好處。
所以他才會找來。
奧莉薇雅的思緒飛速運轉。
她強行抹去臉上的愁云,戴上冷靜理智的面具,將撲來的皮伊安置在自己肩頭。
身為王室的一員,剩下的方法只有一個。
即便身處懸崖邊緣,她也要維持著那份從容。
“如果阿黛拉當選,帕倫西亞將永無寧日。”
“也許吧。但換成你,又有什么不同?”
“若我坐上那個位置……至少,你的小賣部,安全可以得到保障。”
她不惜揭開自己的傷疤,以此在他心中種下信任的種子。
“不是嗎?”
“說得也是,畢竟你吃過苦頭……”
“當然,我以后也不打算閉上嘴。”
必要之時,她會利用一切。
那金絲般閃耀的發絲,那雙足以勾住他視線的眼眸。
她的嗓音染上了一絲蜜糖般的甜膩,仿佛愿意將對方渴望的一切都拱手相送,每一個吐息,都帶著若有似無的誘惑。
“作為幫助我的代價,你想要什么,羅萬?”
“……”
“你渴望什么?”
盡管眼角在微微顫抖,奧莉薇雅還是輕盈地走上前,與他四目相對。
她能感覺到,那雙冰冷的黑色眼瞳,如探照燈般掃過她的全身,讓她不由自主地感到一絲戰栗。
“既然你都這么說了……”
終于,他的嘴唇開啟了。
“那就給我撒個嬌看看吧。”
“……欸?”
***
羅萬雖無意中推了阿黛拉一把,但他絕不想看到她真正君臨學院的景象。
深思熟慮后,他判斷,從大局出發,由奧莉薇雅掌握權力,才是唯一的正確選項。
說實話,他也害怕自己拼上性命守護的人類和平毀于一旦。
掙脫了韁繩的阿黛拉,就是如此危險的存在。
“你、你、你剛才……說什么?”
不過,公事歸公事,他可沒打算白白幫忙。
他特地來援助這位一向對他冷眼相待的王女,其中夾帶一勺私心,也是理所應當。
只是,這次的密會,絕不能被包裝成與貴族,特別是王室的“交易”。
它必須被定義為他單方面的“施恩”。
羅萬不希望與王女建立對等的關系。
因為從一開始,當他在泰薩倫扇了國王耳光的那一刻起,他們就注定不是那種關系。
“我說,撒個嬌給我看看。要可愛點。”
“撒、撒嬌……?”
“對。只要能讓我滿意,我保證,會負責把阿黛拉從馬上拽下來。這是我的承諾。”
不是爵位,也不是金錢。
甚至準備將自身魅力都作為籌碼的奧莉薇雅,此刻臉上寫滿了毫不掩飾的驚愕與荒唐。
“那、那種事,我怎么可能在你面前……!”
“不愿意就算了。啊,你看,斷頭臺好像已經運過來了。”
“為、為什么!為什么偏偏是我的撒嬌……”
“嗯……因為我覺得會很可愛?”
從初見到現在,這個總是對他冷嘲熱諷的女人,如今這副羞憤欲絕的模樣,本身就帶給了羅萬極大的愉悅。
奧莉薇雅因屈辱而全身微微顫抖。
“抓住王女!!”
“把門撞開!!!”
門外的咆哮聲越來越近,留給她猶豫的時間不多了。
最終,她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就……就一次。”
“那得看你的表現了。”
羅萬饒有興致地看著她,不知她會展現出怎樣的表演。
這群古板的法師和貴族,就算集體出游,也未必會表演一個助興節目。
奧莉薇雅真的能做出讓他滿意的可愛舉動嗎?
她將一直停在肩上的五色鳥放到地上,然后緊緊咬著下唇,雙頰泛起一層薄紅,一步步向羅萬走來,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哈啊……!”
終于,奧莉薇雅猛地抓住了他的衣領,緊閉著雙眼,從喉嚨里擠出了羅萬所要求的“撒嬌”。
“皮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