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書閣內的空氣,在歌聲余韻散去后,依舊帶著幾分凝滯。
皇后沈清瑤端坐于鳳椅之上,指尖無意識地捻著袖口繁復的金線刺繡,鳳眸低垂,掩去了其中所有翻騰的情緒。
良久,她才抬起眼,目光落在垂首而立的唐驍身上,已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與威儀。
“詩才、急智、忠心,你都證明了。”
她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卻帶著一錘定音的重量:“膳食司管事太監的職司,即日起便交予你。望你莫負本宮期許。”
“小順子叩謝主子天恩!”
唐驍壓下心中狂喜,利落叩首。
這一步,他總算踏出去了!
“且慢。”
皇后話鋒微轉,語氣沉凝幾分:“待你在宮中立足穩固,規矩嫻熟之后,本宮有意,調你入養心殿當值。”
養心殿!
唐驍心頭猛地一跳。那是皇帝寢宮,真正的權力風暴眼!
去伺候那個皇帝,他心底本能排斥。
但瞬息之間,利弊已在他腦中清晰——風險巨大,但機遇同樣無窮!
那里是信息的源頭,是接近權力核心的捷徑!
“小順子謹遵主子安排!定當盡快熟悉宮規,不負主子重托!”
唐驍臉上適時地浮現出受寵若驚與一絲恰到好處的惶恐。
皇后微微頷首,對李婉兒道:“婉兒,帶他去領賞,安置新的住處。再將養心殿的規矩、禁忌,仔細分說于他。”
“是,娘娘。”
李婉兒躬身應下。
跟隨李婉兒離開品書閣,穿過數道宮墻,來到一處更為清靜雅致的院落。
因為李婉兒的緣故,坤寧宮麾下并無首領太監,所以太監最高的也就是管事太監。
作為皇后宮中地位最高的管事太監,唐驍分得了一個獨門小院,雖不奢華,占地也就幾十平,卻五臟俱全,臥房、客廳、小院分明,遠非之前那逼仄小單間可比。
“這,便是你日后居所。”
李婉兒語氣平淡,目光卻銳利如刀,刮過唐驍的臉:“娘娘賞罰分明,你既有才,便當得起這待遇。但......”
她話鋒一轉,寒意凜然:“坤寧宮內,風吹草動皆在娘娘眼中。你昨日獻詩,今日獻歌,是聰慧,亦是本分。”
“記住,娘娘能給你的,也能頃刻收回。”
她上前一步,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收起你那些不該有的心思,安安分分做娘娘的刀。”
“若敢有異心,或再提什么對食的妄念,后果你清楚。”
唐驍深深躬身,姿態謙卑至極:“尚宮教誨,小順子銘記于心,絕不敢忘。”
然而低垂的眼眸里,卻是一片冷靜的清明。
忠誠?
對這宮里的任何人忠誠,都是自尋死路。
他唐驍的忠誠,從來只忠于自己。
皇后、貴妃,不過是他需要周旋的“頂級客戶”。
“既然明白了,那就隨我去領新衣吧!”
說著,便帶著唐驍走向內務府廣儲司。
領取了象征管事太監身份的嶄新官袍與腰牌,唐驍隨李婉兒返回。
行至一處宮道拐角,迎面走來一人,青色飛魚服,面白無須,臉上掛著那標志性的、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正是蘇瑾!
雙方目光在空中交匯。
在看清唐驍手中拿著的那幾套嶄新管事太監官袍的瞬間,蘇瑾瞳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縮,臉上的笑容有那么一剎那的僵硬,
見李婉兒在身前,他對著李婉兒微微頷首示意,退至一旁讓行。
沒有言語,沒有暗示。
但就在擦肩而過的剎那,一股陰寒刺骨、飽含警告與殺意的無形壓力,已如跗骨之蛆般纏上唐驍,讓他后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
他知道,不用半個時辰,云貴妃那邊便會知道他被皇后重用的消息。
現在的他只希望,云貴妃還需要他這個面首播種!
蘇瑾更是沒有想到,短短幾天,自己的帶來的窮酸秀才,就已經能與他平起平坐了。
他不敢有一絲耽誤,連忙走回長春宮。
片刻后,長春宮內。
“他竟真敢投了坤寧宮?!還得了膳食司管事的職位?!”
云貴妃聽完蘇瑾的稟報,美艷絕倫的臉上瞬間覆上一層寒霜,玉手猛地拍在案上,震得茶盞叮當作響:“好個忘恩負義的東西,本宮給他的前程,他竟敢不要!”
蘇瑾跪伏在地,頭埋得更低:“主子息怒。是奴婢辦事不力。”
“息怒?你讓本宮如何息怒!”
云貴妃胸口起伏,眼中閃過一絲焦慮:“陛下那邊......時間不等人!”
“蘇瑾,本宮只問你,最后一天,你能不能把他帶到本宮面前?!”
蘇瑾額頭滲出細密冷汗:“皇后如今對他定然看護有加,坤寧宮更是鐵板一塊,強行要人,恐怕......”
“本宮不管你用什么辦法!”
云貴妃打斷他,聲音冰冷刺骨:“明日,若是見不到人,你也別活了!”
“是,奴婢明日就將他送到主子面前。”
......
是夜,唐驍終于回到了他的新居所。
推開正房的門,陸云雪已在內等候。
燭光下,她清冷的容顏似乎柔和了幾分,見到唐驍,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并未如往常般立刻掏出銀針。
“回來了?”
陸云雪語氣平淡,卻少了往日的疏離。
“嗯,師父,現在有了自己的小院,你也安全一些。”
唐驍將冠服放下,走到她身邊,主動握住她微涼的手。
陸云雪身體微僵,卻沒有掙脫。
“皇后賞了我差事,過段時日,等我熟悉規矩之后,便會調我去養心殿當值。”
聞言,陸云雪猛地抬頭,清冷的眸子閃過一絲銳利,緊緊盯住唐驍:“養心殿?你要去...那狗皇帝身邊?”
“是。”
唐驍繼續道:“不過師父放心,狗皇帝可是您的仇人。”
“身為您的徒兒,一旦有機會,徒兒定會替師傅殺了狗皇帝!”
陸云雪緊緊盯著他的眼睛,仿佛要確認他話中的真意:“你可知,這樣做會有什么下場?”
唐驍回答得沒有一絲猶豫:“知道。”
這兩個字,他說得輕描淡寫,卻讓陸云雪心頭巨震。
她看著眼前這個俊美得不像話的男人,他眼底沒有恐懼,沒有遲疑,只有一片為她赴湯蹈火的決絕。
一種前所未有的、混雜著信任與悸動的情緒,在她心間蔓延。
“你...你當真愿意為我如此?”
唐驍伸手,輕輕拂開她額前一縷散落的發絲,聲音低沉而堅定:“為了師傅,徒兒什么都愿意做。”
情之所至,他低頭,吻上那兩片微涼的唇。
陸云雪起初還有些僵硬,隨即,便生澀地開始回應。
這一次,不再是單方面的索取與研究,而是帶著情感的交互與探索。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氣息微亂地分開。
陸云雪臉頰泛起罕見的紅暈,眼神卻依舊清澈專注,帶著醫者的執著:“今日的功課還未完成。躺下,我為你行針,疏導氣血。”
唐驍從善如流。
當幾根銀針刺入特定穴位,那股熟悉的、灼熱的氣流再次在他四肢百骸竄動起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唐驍悶哼一聲,額角滲出細汗,某種沖動幾乎要破體而出。
陸云雪觀察著他的反應,清冷的眸子眨了眨,忽然俯身在他耳邊,用極輕的聲音道:“今日...換我來幫你。”
燭影搖紅,羅帳輕垂。
這一夜,新居之所,春意盎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