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公公吩咐完,大搖大擺地走了。
剩下孟行淵僵在原處,全身發冷。
兩個時辰后便出發,皇上這是怕百官反對,所以先發制人,等其他官員反應過來,他已率兵出城,就是再反對也無用處了。
皇上是鐵了心要他的小命。
孟行淵細細反思,確定最近沒有做對不起皇上之事,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北疆王溫止陌。
可能是皇上被北疆王弄得心煩意亂,但京城之中并無北疆王的親朋好友,也就只有他這個前岳父與北疆王勉強能扯上一點關系。
所以皇上派他出兵,有可能是要他的命,發泄一下對北疆王的憤恨,也有可能是想通過此事,看看他到底與北疆王有沒有勾結。
縱是伴君多年,知曉皇上薄情寡義,然想到多年君臣,皇上從未真正信任過他,如今更是因一點懷疑,便要置他于死地,孟行淵心頭也漫上一絲悲涼。
他總擔心孟菱歌意氣用事,與北疆王來往,導致給孟家招禍,卻萬萬沒想到,他如此謹言慎行,忠心不二,壓根就沒想再與北疆王有任何牽扯,皇上還是會因為一個疑心,便輕易給他判下死刑。
孟府下人見氣氛不對,均不敢出聲。管家將人散了,緩步走到孟行淵跟前。
“大人,可要準備出行之物?”
孟行淵艱難地點了點頭。
圣旨已下,再是不甘不理解,他也必須按旨行事。
前去剿匪或許還能有一絲生機,若是抗旨則是必死無疑。不僅他死,孟家其他人也保不住。
杜詩茵推著輪椅走到孟行淵身邊,小聲道:“皇上這是何意?菱歌不過是與北疆王成過親,都已經聽他的命令和離了,皇上為何還一直抓著我們孟家不放?菱歌有家不敢回,夕瑤與青玉都被他關到宮中,現在他連夫君都不愿放過,滿朝武將是死光了嗎,非要你一個年邁的文臣去剿匪?”
夫妻兩人成親多年,嫌隙甚多。
可杜詩茵還是盼著孟行淵好的,突然得此噩耗,她滿心都是對孟行淵的擔憂,生怕孟行淵這一走,兩人從此天人永隔。
自孟行淵納了妾室后,她就極少喚孟行淵夫君,一般都是用大人或者老爺這般客氣生疏的稱呼,可到了這患難時刻,她一下子就忘記了兩人之間所有的不堪,想起的都是枕邊人的好。
杜詩茵抱住孟行淵的腿,眼淚不要錢似地往外冒。
“皇上既然要趕盡殺絕,為何不第一個把我這個沒用的廢物殺了?我這沒用的腿,連跟著你一起去,都做不到。都走了,就留下我這一個廢物怎么過?”
往常杜詩茵要是說這么大逆不道的話,孟行淵早就怒斥她了。今日卻是由著杜詩茵說了個痛快,他不僅不想怒斥,甚至都想跟著罵上兩句。
橫豎他再怎么忠心,再怎么小心謹慎,還是抵不過皇上的疑心,如今這條命都不知還有幾日活頭,又何必再去茍責一心為他著想的發妻。
孟行淵一邊推著杜詩茵往后院走,一邊低聲道。
“茵兒,你聽我說。我走之后,府中一切照舊。若是老天庇佑,我能剿匪歸來,我以后一定好生補償你,再不與你嘔氣,若是收到我的死訊,你便將府中眾人遣散,只留下幾名無處可處的老仆就行,不要去找皇上哭訴,也不要與旁人道是非,你越是落魄凄慘,就越是安全。”
杜詩茵聽到這里,更是悲從心來,泣不成聲。
緩了好一會兒才哽咽道。
“夫君,孟府真的要完了嗎?菱歌不知去向,青玉與夕瑤我也見不到面,若是你也沒了,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杜詩茵這些年保養的不錯,雙腿不便她極少外出,皮膚比之同年紀的女人要白嫩很多,就是哭也哭得有幾分梨花帶雨的溫婉。
孟行淵往日一見她哭就煩,此時卻有些心痛。
他蹲下身,用衣袖擦干杜詩茵的眼淚。
捧著發妻的臉,愛憐道:“我是說假如,若是能活,我肯定會活下去,到時我不要高官厚祿,我推著你去游山玩水,你想去哪就去哪。但萬一我活不了,你也得替我好好活,孩子們沒了爹,不能再沒了娘。為了幾個孩子,你都得好好活。”
杜詩茵心絞痛的厲害。
她很想抱著孟行淵的腿,死活不讓他走。
出發之前說了這么多不吉利的話,今日實在不宜出門。
可圣旨不可違,她不怕死,菱歌不在京城,青玉與夕瑤怎么辦,孟府一百多人又怎么辦?
她只能用力擦掉自己的眼淚,緊緊盯著眼前的這個男人,把他的臉刻到心里,永遠都忘不掉的那一種。
孟行淵握住杜詩茵的手,反復用力摩挲。
“茵兒,記得我說的話,一定要按我說的做。你若是不答應,我離開都不能安心。”
“我答應,我答應……”杜詩茵剛剛擦干凈的眼淚,轉眼又盈滿眼眶。
孟行淵這一趟本就兇多吉少,她又怎么能讓他還為家中憂心?
夫妻兩人抱頭哭了一會,知道所剩時間不多,不得不忍痛分開。
孟行淵要去后院再與兩個妾室交待幾句,讓她們聽從夫人之命。
杜詩茵去協助管家給孟行淵準備行李。
孟行淵做了這么多年的文臣,現在突然被派去剿匪,管家心中也有幾分凄愴,將他能想到的能派上用場的東西都裝上了。
外出換洗的衣裳,各種尋常傷藥,趁手的武器,雖然可能派不上用場,卻有備無患的筆墨。
杜詩茵看整理出來的兩大袋,知道孟行淵若帶這么多,不僅要被人笑話,身體也吃不消,她便動手將大部分拿了出來。
最后孟行淵僅提了她收拾好的半袋行囊,一步一回頭地上了馬背,前往與官兵匯集處。
此時孟行淵雖滿腔不愿,卻對剿匪之事還存著一兩分希望,可到了地方,看到皇上給他準備的“精兵”之時,這最后的一兩分的希望也變成了失望。
一眼望去,五千將士竟無一人匹稱得上精兵二字,全是精挑細選出來的老弱病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