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老太太畢竟上了年紀,動作比不得年輕人迅速,退得慢了半步,被孤硯吐出的污穢之物弄臟了衣裳。
這一下更是臭氣沖天,熏的孤老太太都直犯惡心。
她等了幾個時辰,本就身心俱累,此時被這酒氣一熏,再上急火攻心,竟是頭昏目眩,渾身難受。
強撐著搖晃的身體,還是執意指使下人將孤硯抓去祠堂。
身后的貼身婆子連忙勸阻。
“老夫人,將軍都已經醉的人事不醒了,您再打他,他也不知曉,現在都夜深了,您還是早點休息吧,明日再處置將軍不遲。”
“是啊,將軍上次的傷還沒好全呢,再說上次冷老將軍可是說了,不能再隨意對將軍動家法。”
孤老太太轉頭看去,孤硯確實已經不太清醒,東搖西晃胡言亂語,甚至將門口的小丫頭當成青樓的姑娘,出言調戲。
她越看心里越是難受氣憤。
“那就先將他關到房間去,省的在這丟人現眼。”
孤老太太留下兩個護衛問話,讓剩下的人將孤硯連背帶扛地帶了下去。
“你們這些廢物,怎么由著將軍去那種臟地方?我們孤府是什么地方,是京城世篤忠貞,家風最正的人家。孤家往上數五代,都沒有出一個納妾的男兒,你們現在竟然讓將軍去青樓那骯臟地兒……”
狎妓,或者嫖這樣的詞,孤老太太都羞于說出口,一想到孤硯剛從那種地方回來,這個孫兒她都不想要了。
可偏偏孤家現在就孤硯這一根獨苗,如果不要,孤家也沒有別的兒孫可撐起門楣。
護衛低頭小聲道:“老夫人說過,只要將軍不去找孟姑娘,別的事都由他。我們今日盯了一天,將軍不僅沒去找孟姑娘,連孟姑娘的名字都未提過。”
不提此事還好,一提孤老太太更是氣得眼眶泛紅。
這話確實是她說的,可她哪知道,這孽障沒去找孟家那個不知檢點的,卻去了更加丟人現眼的花柳巷。
想到她用盡心血培養了近二十余年,卻培養出了一個逛青樓的浪蕩子,她就感覺羞憤難當,渾身都臊得慌。
孤老太太雖然管教兒孫嚴格,對下人卻從不濫用私刑。而且護衛確實是按她的吩咐行事,是她沒交待清楚。
再說這孽障到底是主子,他生了邪心,護衛又怎能奈何得了他?
用手按在心口,緩了好一會兒,孤老太太才接著問道。
“今日將軍去那臟地方,有多少人看到?”
現在最重要的是,將這件事的影響降到最低,趁事情沒到無法收拾的地步及時止損。
“將軍逛的是京城最紅火的三家青樓,且一擲千金,包了多位當紅的姑娘,為了爭花魁還與馮御史家的二公子打了一架,出盡了風頭。知道此事的沒有一萬,也有八千,等到明日早上,只怕早已經傳的人盡皆知了。”
孤老太太眼前一黑,再次體會到天崩地裂的感覺。
本還想花點銀子平息之事,讓看到的人管好自己的嘴,別把孤硯這丟人的事傳揚出去。
可現在知情人這么多,她哪有那么多銀子用來打點?
那個馮御史家的二公子,她也認識,是出了門的京城綺襦紈绔,孤硯和這種人為了花魁爭風吃醋,當真是顏面掃地。
孤硯啊孤硯,你真是給祖母出了個大難題啊。
扶著桌子無力的坐下,孤老太太咬牙吩咐道。
“明日一早,等這孽障醒來,就押他來向我請罪。然后將他鎖在房間里,不準邁出孤府一步。”
“是。”
護衛低頭應聲,沒聽到她說退下,不敢私自離開。像兩根柱子似的擋在房間中央。
孤老太太煩躁地擺了擺手,將人打發,忍不住淚濕眼眶。
“造孽啊……這孽障怎么突然變成這樣了,這下別說九泉之下,無顏去見孤家列祖列宗,往后我都沒臉參加京城宴會酒席,干脆日日關門謝客,閉門不出算了。”
“好好的孩子,怎么突然就跟得了失心瘋一樣,性情大變了呢。”
孤家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好家風,重禮節。
平常京城宴席酒會,孤老太太走到哪里,哪里都是敬佩稱贊,她被人夸贊了一輩子,眼下孤硯這事傳出去,平時那些恭維她的人還不知如何嘲笑,只怕她一出門,就會成為別人交頭接耳的話題人物。
那個馮御史的夫人因為教兒無方,在她面前從來都是抬不起頭的,眼下孤硯犯下這等大錯,讓她又如何抬得起頭呢?
一直靜候在孤老太太身邊的吳婆子,知道孤老太太是與她傾訴,于是走上前給孤老太太一邊捏肩,一邊輕聲說道。
“老夫人,老奴跟著您四十余年了,也是看著將軍長大的,老奴說句不怕得罪您的話,將軍會變成這樣,與老夫人您脫不了干系。”
“將軍從小循規蹈矩,萬事都聽您安排,可泥人也有土性,何況將軍如今官至三品,前途無量,難免會有想自己做主一次的想法。”
“恰好這時將軍遇到自己喜歡的姑娘,當然是想終身大事得償所愿,但老夫人您不僅棒打鴛鴦,還出言侮辱他喜歡的姑娘,這對將軍而言可謂冷水澆頭,打擊巨大。年輕人傷心之下破罐子破摔,怎么高興怎么來,以前不能干不能做的事統統都要嘗個遍,依老奴看,這僅僅只是開始,將軍日后還不定闖出什么禍事來呢……”
“他還要干什么?”孤老太太聲音揚了幾分,氣惱道:“他把天都捅破了,還能干什么禍事?”
吳婆子從小跟著孤老太太,是她在府中最信任的下人。原是想聽吳婆子說幾句寬慰她的話,結果越聽心火越大。
正是感覺吳婆子這話有幾分道理,所以她更加無法接受。
孫兒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正常,他想做主也可以,要是他喜歡的是一個端莊得體的好姑娘,她又怎會不成全?
那孟夕瑤不僅是前皇的嬪妃,還因穢亂宮闈被打入冷宮,這樣的禍家女子,誰娶誰倒霉,她阻止難道還錯了?
吳婆子平日里就疼孤硯,現下定是見他醉酒消愁,心疼了。
下人尚且如此心疼孤硯,她做祖母的又不是鐵石心腸,又哪里能好受?
但心疼是一回事,因心疼而妥協又是另一回事。
孤家子孫只能娶一個妻子,選錯了禍及全府。
凡事皆有商量,唯獨此事,她絕不能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