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幼稚仿佛輕描淡寫地在說一件驚人的事。
這黑不溜丟不知道多深的地下,她連衣服都得用裴夏的,上哪兒去弄辣椒?
也是注意到同伴疑惑的視線,韓幼稚才驟然回神,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說了些不該說的話。
她連忙別過臉,睫毛撲閃著斜過了視線:“我、我隨便說說而已。”
心火火光搖曳著舔舐在蜘蛛的肉上,裴夏借著光亮,瞄了韓幼稚一眼,卻最終還是沒有深究。
就像他最早看到韓幼稚解開五拘陣的時候一樣,人各有秘。
食物和飲水,暫時都不用擔憂,剩下的便是全力讓陸梨盡快突破到六境素師。
素師的境界提升,就在于你能否憑借學識與理解,掌握更深層次的技巧,而非身體或是修為本身產生什么質變。
陸梨在知識儲備上并無缺陷,裴夏師娘對她的關愛近乎寵溺。
她需要的只是足夠多的練習。
往日需要調配的繪陣材料,可以用天識境妖獸的血液代替,陣法的核心則能用純粹的內丹,某種意義上,這也算是大手筆了。
接下來的這段時間,差不多算是梨子記事以來最勤奮的日子了,每天除了吃飯睡覺上廁所,剩下的時間都在研究陣法。
而裴夏幾人,則盡可能地在恢復狀況,減少消耗。
可惜,身體狀況能夠恢復,但在地宮中卻沒法汲取靈力。
靈海并沒有覆蓋到此處,遺留的妖晶內丹,則要全部供給陸梨。
只有韓幼稚,她修為化元,能夠憑借靈府,慢慢地自己產出靈力,雖然在沒有靈海幫助的情況下,效率還是很低很微薄,但情況總歸在一天天好轉。
地下不知春秋,只能憑借體感猜測,約莫有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
實力的恢復,讓韓幼稚的心境也開始慢慢平復下來,對于“養蛇人”的忌憚逐漸被她藏到心底。
她并不完全相信裴夏。
所謂的人格轉換或是邪祟封印,說到底也只是裴夏和陸梨的兩面之詞,他們既然沒法歸根結底地解釋原因,那韓幼稚自然也無法給予他們信任。
早在北師城的時候,兩人甚至還有過節,就算經歷過地宮這場惡戰,有了一點點并肩作戰的情誼,但也僅此而已。
要韓幼稚把身家性命完全交給裴夏,她還做不到。
她得自己想辦法。
摩挲著自己貼身存放的兩枚方片翠玉,韓幼稚的眼底浮現出些許底氣。
從石道坍塌,被地河卷走,到遭遇葉盧的黑什上官,再到對抗蜘蛛妖獸,她身上很多壓箱底的寶貝都交代的七七八八,因為裴夏種入養蛇人的緣故,她連上衣都被撕毀了。
即便如此,這兩枚翠玉還是保留了下來。
只要這東西還在,自己就永遠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
在幽暗的角落里抬起頭,看向空曠大廳中唯一亮著光的地方。
那是陸梨正在嘗試的陣法繪制。
她原本想用來突破六境的是各家宗門常用的封閉陣法,那個原理相對簡單,理解起來容易,布陣手法也比較規整。
但現在,她不得不轉而研究起這座地宮的古老傳送陣。
這陣法太落后了,導致很多理念上的東西,陸梨也沒法直白地用師婆傳授的理論去套,好在她也不需要還原全部整個大陣,她只要能補全用以啟動的那部分就足夠了。
不遠處傳來了身體翻動的聲音,那是葉盧的動靜。
這些天,裴夏負責熟食,葉盧負責打水,幾乎是慣例了,聽到葉盧起身,那應該是要去地河。
韓幼稚捏著翠玉的手微微一緊,出聲道:“葉盧,我去吧,這些天一直原地調息也有點無聊,我去走走。”
為了節省靈力,葉盧沒有打光,黑暗中也看不清的表情,只聽到傳來一句:“哦,好,那你當心點。”
韓幼稚站起身,朝著最早來時的方向走去。
她走出大廳,穿過一個個停棺房,在抵達溶洞的時候頓了一下腳步,似乎在猶豫什么,她回過頭看了一眼身后,出于謹慎,她沿著螺旋長階繼續往上。
一直走到盡頭,那個裴夏和陸梨最早著陸的房間,她才呼出一口氣。
然后找個了空地,盤腿坐下,慢慢閉上了眼睛,同時手中捏著兩塊翠玉,注入靈力,輕輕碰了一下。
在翠玉相擊的聲音響起的瞬間,韓幼稚整個身子輕顫了一下。
之后便再不動彈。
黑暗中,只有地河沖泄而下的轟鳴在不斷回響。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韓幼稚手中的翠玉忽然光芒一閃,女人睫毛顫動,慢慢睜開了眼睛。
“瓊霄玉宇果然神通廣大,哪怕是在這靈力干涸的地宮中,也能通行無阻……”韓幼稚喃喃自語道。
不管怎么說,自己的依仗還在。
她起身,捏著翠玉,再次注入靈力,只不過這一次她沒有再陷入昏沉,隨著靈光閃動,一個精致的絲綢小袋落在了她手上。
她打開袋子看了一眼,里面裝滿了拇指大小的瓶瓶罐罐,有些是細白的結晶,有些是紅色的粉塵。
是鹽和辣椒粉,還有糖,甚至是醬油。
看著這些瓶罐,韓幼稚自謔一笑,想到自己當初挺看不起這些玩意兒……真是不到用時不知貴啊。
走到地河邊上,給水袋打滿,她想了想,又把裝著調料的絲綢小袋放到水里泡了泡,然后才攥緊手心。
收拾停當,韓幼稚很快返回了底層大廳。
靈力打起光亮,照出她竭力扮演的驚喜面龐,她舉起手里的絲綢小袋,喊道:“快看,我發現了什么!”
陸梨、葉盧的視線都被她吸引過去,連原本在一旁閉目養神的裴夏,也好奇地向她看去。
韓幼稚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我打水的時候看到了這個袋子,里面全是調料,可能是之前石道中某個人的。”
三人聽到這話,眼中都是一亮。
裴夏和葉盧是因為知道鹽分的重要,而陸梨是因為饞。
不過等到真的湊近韓幼稚,看到她從絲綢袋子里拿出那些小瓶小罐的時候,裴夏的眉頭卻緩緩挑了起來。
葉盧起先也沒覺察出什么異樣,直到他拿起鹽罐想要打開的時候,手上才頓了頓。
他眨眨眼睛,看向韓幼稚:“這瓶子……沒開過?”
韓幼稚心虛,聽到葉盧的話,連著眨了眨眼睛,才“啊”一聲:“是嗎?”
“是啊,你看這瓶塞口,朱砂還在呢。”
這是一種很簡單的防開設置,用朱砂或者墨汁涂在瓶口上,干掉之后就會形成一道連在一起的很脆的涂層。
別的就算了,鹽都沒用過嗎?那這人買這些來做什么?
韓幼稚看著那道薄薄的朱砂印,心里嘆了口氣,百密一疏。
正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旁邊伸過來裴夏的手。
他從葉盧手上拿過鹽罐,一把擰開,說道:“你不了解情況,我們當時進石道就是奔著跋山涉水去的,估計是哪個素師臨行前才購置的,還沒來得及用,就被你們堵上了。”
韓幼稚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裴夏則神色如常,他探手從小袋里又拿了辣椒面出來,語氣帶著幾分輕快:“反正是好事,這些天不是烤就是烤,我嘴里都要淡出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