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急。”
小老頭難得展現出長輩的從容,寬慰裴夏道:“冥冥之中皆有定數,我既然到了秦州,自然是要解這一劫的。”
裴夏捏著周天的手腕,確信他煉鼎境的修為,再看看他這半拉的個子,無奈地表示:“怎么解,跳起來敲龍鼎的腿兒嗎?”
“哎,你小子翻臉真快啊你!”
“前輩,我這不是翻臉,我這是尊重客觀規律。”
裴夏誠實地表示了自己的擔憂:“您說時機未到,怎么著,等時機一到,你就自動變身成歸虛境了?”
周天抽回了手,酒糟鼻子高高仰起露出兩個粗大的鼻孔:“歸虛境算個屁,斜負劍出鞘無敵,斬則必斷,武道十二境之下,皆為螻蟻!”
我也不是不能信,但你現在這個狀況,很難有說服力。
“那、那怎么著算是時機到了?”
“你看我這劍。”
周天一指桌上的黑鞘劍:“你沾染了死海淵的氣息,不太干凈,所以它會輕微細響,而那日江城山上,污穢更重東西更臟,它便響的越發大聲,所以……”
裴夏有些明白了,接上話茬:“所以,得等對面那玩意兒足夠臟,它才能是傳說中的斜負劍?”
周天把劍背回來,笑道:“有悟性。”
聽周天這個意思,龍鼎修復之前,這看似最寶貴的窗口期,反而沒有意義。
他還就得等瞿英把龍鼎完全修好,才能一劍定乾坤。
世外宗多少沾點離譜,裴夏也能接受。
什么瓊霄玉宇的,也不太正常。
“但是你這個,好像有bug。”
“八哥是誰?”
“不,我的意思是,”裴夏整理了一下語句,“如果有人事先發現了你的身份,在你變身成完全體之前,先把你做了,怎么辦?”
周天笑了:“你可以試試。”
試試?
試試就試試!
裴夏是通玄,因為沒有靈府,所以內鼎之中也沒有靈力,不過他體魄強橫,不遜煉頭,對于當下的周天來說,已經足夠強大。
以防萬一,裴夏沒有使用利器,而是從桌上拈了一支筷子。
“那我可來了!”
裴夏說完,手腕輕振,那筷子化作一道殘影,還真就是朝著周天腦門去的。
但他的眼睛也一直在盯著周天,萬一老頭真的閃躲不及,他也好出手救援。
結果周天真就沒動。
在那筷子就要插到周天腦袋上的瞬間,裴夏猛地探手,后發先至,將筷子又接了回來。
“嘖,前輩你這不是玩兒我嗎?”裴夏有些不滿,他感覺周天就是吃準了他不會殺人。
沒想到周天并不承情,反而笑道:“你看,你這不是沒殺到我嗎?”
“是我自己收手了。”
“我可沒讓你收,”周天聳肩,“你要是不服,可以再試一次。”
裴夏皺起眉,他隱約好像有點明白周天話里的意思了。
這一次,他還是朝著周天的腦門擲出筷子,并決定無論如何不出手救他。
就在筷子正要插進周天腦袋里的時候。
“啪”一聲脆響。
筷子斷了。
一斷,力也卸了,就在老頭腦袋上輕輕一碰,隨后頹然地掉在桌子上。
裴夏盯著筷子看了一會兒,有些不確定地表示:“凡物,做的也粗糙,我兩次發力,筷子承受不住才斷的,巧合罷了。”
周天點頭:“那你一拳打死我。”
裴夏這次沒有多說,悶聲站起來,右手緊握成拳,隔著桌子,掄出全力朝著周天的太陽穴砸過去。
可剛出手,腳下忽的傳來異動,這二樓的木板似乎年久失修,裴夏身體繃緊,稍一使勁,正巧斷裂開來!
腳踏進了洞里,這一拳便擦著周天的面門,打空了。
裴夏看著腳下的洞,耳邊是樓下老板娘破口大罵的臟話,他沉默不語。
周天施施然從凳子上蹦下來。
“我命里有一劍,”老頭回眸,眼中帶笑,“此劍不出,我不死。”
……
正午之前,裴夏回到了江城山。
有想過順便把周老前輩也接到山上來,但考慮船司還在封閉,算了。
反正老頭話里話外都一副“事在天不在人”的語氣,想來是不用管他。
也不知道咋說,明明有了這一重斜負劍的頂級保險,可裴夏還是莫名的不安,總感覺這事兒不會如此簡單的有始有終。
但眼下,他也做不了更多了。
陳謙業果真點了一百個壯漢給他,裴夏領著人,帶著馮夭和買來的糧種,就這么回江城山了。
山上現在是百廢待興,裴夏回來的時候,姜庶正帶著馬石琳在斷壁殘垣里面收拾物資。
按照裴夏之前的想法,很多做工精致的奢侈品,都沒什么意義。
像桌案、燈臺、酒具、旗幟,在江城山上比比皆是,但用處都不大,且零落著。
先把完好的衣服被褥布料搶救出來,再是蠟燭燈油火石,還有完整的磚石瓦片,裴夏尤其提醒過,什么門軸鎖扣釘子,得留心收集,這些小玩意兒看著不起眼,在秦州可是很難弄的。
一下午的功夫,基本上就全干這些了。
好在這些人體魄強健,干起這種力氣活兒都是手到擒來。
傍晚時分,望江樓前的宗門廣場上,就已經分門別類,堆好了還能用的物資。
衣服布料罩在一個簡單的棚子底下,稍微抬高了些防止下雨,磚石瓦片整整齊齊也碼了不少。
只可惜,江城山一直以來依靠李胥輸血,所以山上沒有太多的工具,斧鎬鋸鏟都只有很少的幾把。
等入夜,如約讓這一百個兵扛了酒食下山,喧囂了一陣的山林重又安靜下來。
裴夏也沒有再折騰,帶著姜庶馮夭馬石琳,就回了寢宮。
蘇晏癡傻的十分徹底,在馬石琳主動提出給她套個鏈子拴在屋里之后,現在除了偶爾喂她兩口,基本不用怎么管她。
裴夏是嫌麻煩的,今天也就是沒遇著李卿,不然高低得把這皮球踢回給她。
晚飯依舊豐盛。
馮夭不用吃東西,除了姜庶之外,受到養蛇人壓制的馬石琳,也算是能上桌了。
不過她吃飯的時候,還是小心翼翼的,裴夏師徒倆說事兒的時候,她也不敢插嘴。
裴夏一邊吃一邊吩咐:“明兒開始,把之前埋的尸體重新鋪一鋪,然后埋上土,試著種點糧食看看。”
姜庶點頭:“成。”
第一茬先不用琉璃仙漿,看看那些煉頭尸體肥力如何,反正山上暫時也不缺吃的。
姜庶問道:“那今天整理出來的那些資材呢?”
“留著重建屋舍,回頭我給你一個草圖,咱們弄成排房,小間兒帶炕那種,簡單一點。”裴夏說道。
姜庶愣了愣,指著自己:“我一個人建?”
“你會嗎?”
“呃……不太會。”
“是吧。”
裴夏笑道:“房子修出來又不是咱們住,既然如此,肯定是誰住誰建啊。”
姜庶眨眨眼睛:“你的意思是,咱們這就開始招人了?不是說船司現在不許出嗎?”
“是啊。”
裴夏也嘆了口氣,要是能從船司招點人上山,那是最好的,畢竟是生活在相對“文明”的環境里的人。
但現在沒這個條件,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沒辦法的事,總不能一直讓陳謙業給我出人,咱們需要人力。”
說完,他看向馬石琳:“冰庫里計劃出手的食材還有多少?”
裴夏問的是那些不便保存的。
馬石琳連忙回道:“挺多的,今兒李卿的人就扛走了不到一成。”
裴夏點點頭:“明天推一車下山,再整兩口鍋,給流民分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