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裴夏做主加餐,算是給新上山的工匠們一點小小的歡迎。
這種事還是挺講究度的,過縱易驕,“大度”這事兒,一定得克制著來。
再者,一個多月過去,山上那些鮮肉時蔬要么被消耗,要么腌制了起來,也沒最開始那么富裕。
不過對于在船司關了一個月的幾人來說,這頓熱餐飯,還是讓他們異常滿足。
尤其是帶來的安全感,讓他們對未來的生活也多出幾分信心。
比較不講究的就是周天,吃起飯來很沒規矩,要不是面兒上要給裴夏這個山主留點,他都能把筷子伸進裴夏碗里。
不過看這老頭能和山主嬉笑怒罵,其他人也不敢多嘴說他什么。
飽食散去,一夜無話。
第二天裴夏起了大早,卯時剛到,還沒到和韓幼稚碰面的時候,他就在山上轉了轉。
可能昨天受了激勵,今天吃過早飯,瓦工木匠就都開始準備干活兒了。
山上是不缺小工的,而且照昨天來看,馬石琳那邊肯定還能給山上再招徠些合用的人。
等過一陣,恐怕不是弟子房,該有的那都能有了。
裴夏還看到了周天,老頭既然是客卿,那教書自然不教了。
閑著沒事就開始跟山上的小朋友玩了起來。
最早裴夏招上山就有三個小孩兒,經過這一個月的調養,孩子比大人看著要紅潤得多,也更有活力了些。
裴夏湊過去的時候,也不知道周天是給他們講了個什么故事,逗得他們哈哈大笑。
三雙烏溜溜的眼睛是看到了裴夏走過來,才連忙止住了笑聲,軟糯糯地喊道:“山主大人?!?/p>
周天也回過頭看他,捏著小胡子說道:“我一會兒下山去遛彎,還用跟你打報告嗎?”
他反正也死不掉,裴夏就只提醒了一句:“別闖禍就行。”
“我你還不放心嗎?”老頭把胸口拍得砰砰響。
巡視過一遍,確保無事。
裴夏看看時辰也差不多了,便帶著馮夭回到了寢宮靜室。
仍舊是讓馮夭護法,因為手上只有一顆丹藥了,為了確保萬無一失,裴夏除了給馮夭下達了死命令以外,還額外多等了一小會兒,確保是讓老韓等他。
畢竟只有十五秒。
閉上眼,丹藥入腹,靈力出現在內鼎中。
裴夏捏住玉瓊,沉心靜氣,進入瓊霄玉宇……
嗯?
預料之中的浸沒感并未傳來,裴夏睜開眼,驚愕地發現自己還在寢宮的靜室之中。
為什么?!
內鼎之中,丹藥的靈力正在飛速流逝。
裴夏怎么也想不到,哪怕是在遠古地宮中都從未失靈的玉瓊,為什么此刻突然沒有反應了?!
不行,我和她約好了,我不能不去!
裴夏更加用力地捏住玉瓊,再一次嘗試。
神奇的是,那種玄異的浸沒感這次沒有分毫的遲滯,在靈力的灌注下,順利帶著裴夏就進入了瓊霄玉宇。
眼睛睜開,裴夏還在那金絲白玉的樓牌之下。
讓他長舒一口氣的是,韓幼稚魁梧的身影早已在一旁等候多時。
四目相對,兩人都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如釋重負。
裴夏很想和她多說幾句話。
但之前第一次嘗試失敗,導致陽春丹的靈力白白消耗不少,他掐不準時間,只能先辦正事。
“丹藥?!彼f。
韓幼稚也不拖沓,光華一閃,拿出了三個木盒,遞給裴夏。
裴夏接過,放入自己的玉瓊,趁著最后一點時間,他說道:“你等我一會兒……”
話音未落,那股強烈的拖拽感驟然襲來,一把將裴夏從瓊霄玉宇中薅了出去。
強制脫離的感覺,有點像被人掄了一下悶棍。
裴夏腦袋晃了一下,睜開了眼睛。
一顆養靈丹吃下去,他打開玉瓊,將剛剛從韓幼稚那里得到的三個木盒全部拿了出來。
這木盒大小與上次那個藥販子差不多,里面也是一盒六瓶丹藥。
十八瓶,這數量比裴夏預想的還要多。
可等他打開其中一瓶的時候,卻愣住了。
瓶子里并不是六顆,而是塞的滿滿當當的十二顆。
裴夏傻了,他是絕對不會相信長鯨門能有這么多陽春丹的,更何況,這還是昨天和韓幼稚提及之后,短短一天之內,就是去蘇寶齋買,那也來不及啊!
韓幼稚是從哪里弄到這么多陽春丹的?
裴夏看著手里的瓶子,像是被施了咒一樣,無聲良久后,他才仰起頭,將十二顆丹藥盡數倒進嘴里。
閉上眼,他重新回到了瓊霄玉宇。
韓幼稚正坐在樓牌的墩子上,一副無聊的樣子晃著自己的腿。
看到裴夏的身影重新浮現,她眼中閃過一道雀躍的喜色,但又很快被她壓了下去。
“咳!”
老韓裝模作樣地咳了一聲:“現在能跟我說說情況了嘛?”
裴夏點頭,就在她身旁坐下來:“連城火脈的事情就不必詳說了,總之一場惡戰,醒來之后我人就在秦州了。”
“秦州?”韓幼稚環眼微睜,神色閃過一絲了然,“難怪你聯系不上。”
老韓也是在掌圣宮干過的,有關秦州的狀況她也了解一些。
倒是給裴夏節省了很多解釋的時間。
“你需要陽春丹,那就是說現在還沒有從秦州出來?”
“對,遇到一點麻煩,被絆住了?!?/p>
“你這么大能耐,什么麻煩能絆住你啊?”
“秦州上將?!?/p>
“……”老韓撓了撓頭,“還得是你。”
裴夏仰頭看她:“情況比較復雜,一時半會兒我可能出不來……梨子怎么樣了?”
“她好著呢,臉都吃圓了,”韓幼稚想也不想地說道,“那你說個地兒,我帶著陸梨來找你?!?/p>
裴夏一時沒應。
我說秦州上將,你耳朵聾嗎?
他沉默之后,緩緩說道:“韓幼稚,我們的關系有這么鐵嗎?”
說這話的時候,他翻著眼睛,一下也不眨地盯著老韓的眼睛在看。
韓幼稚愣了一下,然后一腳踹在他臉上:“你丫的丹藥到手了就這么跟我說話是吧?”
瓊霄玉宇踹人不疼,裴夏就抵著她的腳底板,斜眼看她:“一瓶十二顆,一共兩百多顆陽春丹,你把黃炳埋了他都拿不出這么多,你從哪兒弄的丹藥?”
裴夏問的很直,韓幼稚聽著,臉色明顯有些不自然。
“你管我呢?不是你說的要盡可能多嗎?”
裴夏在看她的眼睛,老韓卻眼神閃躲。
“你法器呢?”裴夏問。
韓幼稚下意識手掌一翻,一根長釘出現在她手掌上:“喏,這不是嗎?”
裴夏看看那長釘,再看向她:“你放玉瓊里做什么?”
老韓張著嘴,眼角抽了一下。
壞了,手快了,閑著沒事確實是沒人會把法器放在玉瓊里哦。
她眼神閃爍,只敢小心翼翼地偷瞄一眼裴夏。
韓幼稚能在如此短的時間里湊到這么多陽春丹,她就只能是在瓊霄玉宇中換來的。
而且這個數量,絕對不是她去找攤販能夠買的齊的,韓幼稚很可能是專門去求購了。
這種消耗品,能換掉她的隨身多年的珍品法器,其中的溢價難以想象。
裴夏從想清楚這一點開始,就憋了一肚子的話。
他并非是要責怪韓幼稚,他也沒資格責怪韓幼稚,只是當他意識到這個女人一聲不吭地為自己付出了很多的時候,他感覺有一種沉甸甸的東西壓在了心頭上,讓他覺得很難受。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美人恩重”?
裴夏看著面前這個豹頭環眼的美人,看她眼神飄忽,好像犯了什么錯的樣子。
終于還是釋然地嘆了口氣。
“伸手?!彼f。
老韓驚疑不定:“干嘛?”
裴夏耐著性子重復了一遍:“伸手。”
她只能乖乖伸出手掌。
裴夏從自己的玉瓊里,拿出一朵紫黑色的小花,放在了她的掌心中。
花朵顏色深邃,靈氣盎然,妖異中帶著幾分別致的美感。
韓幼稚盯著看著許久,她當然知道這肯定是個極為不俗的寶物,卻也不認識,只能問:“這什么?”
報酬?
補償?
裴夏抿了抿嘴,終于還是聳肩笑了一下:“禮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