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徹的指尖,點在那個三維結(jié)構(gòu)的軸承圖上。
“那你告訴朕,這上面畫的,又是什么?”
話音落下。
大殿內(nèi)的空氣像凝固了一樣。
所有人都等著看姜黎怎么圓這個謊。
韓昌明嘴角的冷笑已經(jīng)快咧到耳根,趙廷安更是一副“看你還能編出什么花樣”的表情。
然而。
姜黎抬起頭的那一瞬間。
整個人的氣場,變了。
之前那個站得筆直卻略顯拘謹?shù)摹皶辈灰娏恕?/p>
取而代之的,是一雙亮得嚇人的眼睛。
那是一種專注到極致、興奮到極致的光芒,就像獵人看到了獵物,工匠看到了璞玉。
她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陛下,敢問您想先聽'丁順十三列陣導流法',還是'水力自驅(qū)動式清淤系統(tǒng)'?”
“……”
“……”
“……”
整個金鑾殿,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懵了。
什么?
什么丁順?什么十三列?
這是什么玩意兒?
韓昌明臉上的冷笑僵住了。
趙廷安的表情也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
蕭徹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好奇。
“朕都想聽。”
姜黎點點頭。
她走到大殿中央,從袖中取出那把剛刻好的梨花木尺。
沒有任何猶豫。
她俯下身,用炭筆在光滑的漢白玉地面上,開始畫圖。
一道弧線。
一個箭頭。
一個個標注著數(shù)字的小圓圈。
她的動作流暢得像在畫畫,筆下的線條精準得像用尺子量過。
“所謂'導流法',核心在于改變水流截面。”
她指著地上的圖,聲音不緊不慢。
“當河道寬度從十丈收窄至五丈時,水流速度會增加一倍。速度增加,流體壓強降低,形成負壓。負壓會產(chǎn)生渦流,渦流就像一把掃帚,能將河底的淤泥席卷而起。”
她抬起頭,看向皇帝。
“這就是伯努利原理的實際應(yīng)用。”
什么原理?
所有人都聽懵了。
但他們聽懂了“掃帚”。
蘇文遠的眼睛瞬間亮了。
他盯著地上的圖,大腦飛速運轉(zhuǎn)。
(對!如果真能讓水流變成“掃帚”,那泥沙就能被沖走!這……這簡直是天才的設(shè)想!)
姜黎沒停。
她又畫了第二張圖。
“而'水力自驅(qū)動式清淤系統(tǒng)',則是利用河水本身的動能,推動水車旋轉(zhuǎn)。水車帶動齒輪,齒輪咬合鐵鏈,鐵鏈上掛著鐵斗。鐵斗入水,挖泥而出,翻轉(zhuǎn)傾倒。周而復(fù)始,永不停歇。”
她指著圖上的齒輪結(jié)構(gòu)。
“關(guān)鍵在于齒輪比。大齒輪與小齒輪的齒數(shù)比為三比一時,力矩可增加三倍,足以驅(qū)動鐵鏈。”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炭灰。
“兩套系統(tǒng)配合使用,可保京畿河道十年無虞。”
大殿內(nèi),安靜得可怕。
錢博這個“算癡”已經(jīng)整個人都趴到地上去了,臉幾乎貼著姜黎畫的圖,嘴里念念有詞。
“齒輪比……力矩……天哪!這……這是真的!這是真的啊!”
趙廷安的臉色變了。
他猛地出列,聲音里帶著一絲慌亂。
“荒謬!簡直荒謬!”
他指著姜黎。
“你這些東西,都是紙上談兵!誰知道能不能做出來?萬一做不出來,豈不是白白浪費國庫銀兩!”
姜黎轉(zhuǎn)過頭,看向他。
那眼神,平靜得像在看一個跳梁小丑。
“趙大人。”
她開口了。
“工部方案,需耗銀三十萬兩,用工五萬,耗時兩年,且只能清淤一次。”
她頓了頓。
“草民的方案,總造價一萬二千兩,用工五百,耗時兩月,可保河道十年無虞。”
她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刀,狠狠插進趙廷安的心口。
“性價比,高下立判。”
“你……你……”
趙廷安的臉漲得通紅,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
因為他心里清楚。
工部那三十萬兩銀子,至少有一半進了他自己的腰包。
如果讓姜黎的方案通過,那他以后還怎么貪?
韓昌明見狀,立刻出列。
“就算你說得天花亂墜,但你不敬古法,不遵圣賢之道,此等異端邪說,如何能服眾!”
姜黎看了他一眼。
“古法若有用,京畿何至年年水患?”
一句話。
韓昌明被噎得一口氣沒上來,差點當場暈過去。
龍椅上的蕭徹。
整個人都站了起來。
他的雙眼,亮得嚇人。
他快步走下臺階,來到姜黎面前,死死地盯著她。
“你說的這些,都能做出來?”
“能。”
姜黎的回答,只有一個字。
蕭徹的呼吸都急促了。
他就像一個溺水的人,終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好!好!好!”
他連說三個好字。
然后,他轉(zhuǎn)過身,目光如刀,掃過滿朝文武。
“諸位愛卿,你們方才不是說,她是妖孽嗎?”
他指著地上的圖紙。
“那朕倒想問問,這'妖術(shù)',能否讓百姓免受水患之苦?”
“這'妖術(shù)',能否讓國庫少耗銀幾十萬兩?”
“這'妖術(shù)',能否讓我大周的工程技藝,領(lǐng)先天下?”
他的聲音越來越高,最后幾乎是吼出來的。
“若這都算妖術(shù),那朕寧愿滿朝都是妖孽!”
滿朝文武,鴉雀無聲。
趙廷安和韓昌明跪在地上,臉色慘白如紙。
蘇文遠的眼眶都紅了。
(我沒看錯!我沒看錯人!)
就在所有人以為事情已經(jīng)塵埃落定時。
姜黎又開口了。
她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像一顆炸彈,扔進了本就震撼的大殿。
“陛下。”
她躬身。
“此二法,僅為草民應(yīng)對考題的隨筆。”
她抬起頭,那雙清亮的眼睛里,帶著一種讓人心驚的自信。
“若實地勘測,草民還有至少三種更優(yōu)化的方案。”
“……”
“……”
“……”
整個金鑾殿。
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