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三種更優方案?”
蕭徹的聲音拔高了半度,眼睛里的光亮得嚇人。
整個金鑾殿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死死盯著那個站在大殿中央、瘦得像根竹竿的“少年”。
趙廷安跪在地上,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韓昌明更是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姜黎的手指都在顫。
“狂妄!簡直狂妄至極!”
他猛地一拍地面,發出“啪”的脆響。
“陛下!此子滿口胡言,分明是在嘩眾取寵!什么三種方案,不過是信口雌黃,欺瞞圣聽!”
話音剛落。
姜黎動了。
她沒有辯解。
她直接走到剛才畫圖的地方,俯下身,炭筆再次落在漢白玉地面上。
“唰唰唰——”
線條流暢,筆走龍蛇。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
一個新的圖形出現在所有人眼前。
那是一個巨大的“凹”字形水閘,兩側各有數道閘門,中間標注著“蓄水池”、“泄洪口”、“沉沙區”等字樣。
姜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炭灰。
“此為'分級沉沙法'。”
她指著圖上的結構。
“在河道上游建三級水閘,每級水閘后設沉沙池。河水流經時,流速驟降,泥沙自然沉淀。清水流走,淤泥留下,每年只需清理沉沙池即可。”
她頓了頓。
“造價八千兩,用工三百,兩月完工,可保河道二十年無虞。”
“嘶——”
滿朝文武倒吸一口涼氣。
二十年?!
錢博這個“算癡”已經整個人趴到地上去了,眼睛死死盯著那個圖,嘴里念念有詞。
“分級……沉降……天哪,為什么我之前沒想到!”
蘇文遠的眼眶都紅了。
他看著姜黎,就像看著一個從天而降的救世主。
趙廷安的臉色從慘白變成了青紫。
他猛地從地上站起來,已經顧不上什么體面了,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陛下!萬萬不可!”
他“噗通”一聲又跪了下去,這次是真的磕頭,額頭砸在地上,發出“咚咚”的悶響。
“此子之法,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若貿然采用,萬一出了差錯,那就是拿國庫銀兩和百姓性命開玩笑啊!”
他抬起頭,滿臉都是血。
“陛下,臣懇請您三思!三思啊!”
韓昌明也跟著磕頭。
“陛下,祖宗之法不可變!朝廷選官,自有規矩,若因此子而壞了規矩,天下士子將何去何從!”
兩個朝廷重臣,此刻像兩條狗一樣趴在地上,拼命嚎叫。
蕭徹看著他們。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走下臺階。
一步一步。
走到姜黎面前。
停下。
“你叫姜黎?”
“是。”
“今年多大?”
“十七。”
“讀了幾年書?”
姜黎沉默了一秒。
“啟蒙三年,后多為自學。”
蕭徹點點頭。
他轉過身,看向滿朝文武,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諸位愛卿。”
“朕問你們一個問題。”
他指著地上那三張圖。
“你們誰,能畫出這樣的東西?”
“……”
無人回答。
“你們誰,能在兩個時辰內,給朕拿出一套完整的治水方案?”
“……”
依舊無人回答。
蕭徹的聲音陡然拔高。
“既然都不能,那憑什么說她是妖孽!”
“朕看,真正的妖孽,是你們這些尸位素餐、空談誤國的蠹蟲!”
這話一出,滿朝皆驚。
趙廷安臉色煞白,想要辯解,卻被蕭徹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夠了!”
皇帝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
“朕不想再聽你們這些廢話。”
他轉向姜黎,眼神熾熱。
“姜黎,朕問你,若讓你主持京畿水利疏通,你可敢接?”
姜黎沒有猶豫。
“敢。”
“若出了差錯呢?”
“那便提頭來見。”
蕭徹笑了。
那笑容里,是欣賞,是激動,更是一種找到知音的狂喜。
“好!好一個提頭來見!”
他猛地轉身,對著滿朝文武大聲宣布。
“傳朕旨意!”
太監立刻展開圣旨。
“姜黎,不經府試、院試,特授'工部觀政'之職,官秩從七品,即刻上任,專司京畿水利疏通事宜!”
“蘇文遠為副手,全力協助!”
“欽此!”
“陛下——”
趙廷安發出一聲凄厲的嚎叫,整個人向后一仰,徹底暈了過去。
韓昌明也癱軟在地,嘴唇哆嗦著,再也說不出話來。
滿朝文武。
全都傻了。
破格授官?
跳過所有科舉程序?
還是實權職位?
這……這在大夏朝,是從未有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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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鐵鋪。
孫鳳英正抱著祖宗牌位,嘴里念念有詞。
“列祖列宗保佑,保佑我家黎兒平平安安……”
姜大錘坐在院子里,手里還捏著那個被他捏扁的鐵核桃,一言不發。
姜山、姜河、姜川三兄弟,各自握著武器,守在門口。
整個姜家,籠罩在一片壓抑的氣氛中。
“咚咚咚!”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所有人都是一驚。
姜川猛地站起來,抄起鐵錘就要沖出去。
“來了!我就知道他們不會放過我們!”
“等等!”
蕭書白的聲音響起。
他從賬房里走出來,看向門口。
“聽聲音,不像是來抓人的。”
話音剛落。
一個尖細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姜家何在?奉旨宣讀圣旨!”
“圣……圣旨?”
孫鳳英手一抖,祖宗牌位差點掉在地上。
姜大錘猛地站起來,鐵核桃“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三兄弟面面相覷。
(這是要……問斬?)
姜山深吸一口氣,放下武器,打開了門。
一隊宮中內侍魚貫而入。
為首的太監展開圣旨,尖著嗓子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所有人“撲通撲通”跪了一地。
“……特授姜黎,工部觀政,官秩從七品,即刻上任,欽此!”
念完。
整個院子,死一般的寂靜。
孫鳳英愣愣地看著太監。
“你……你說什么?”
太監笑瞇瞇地又重復了一遍。
“姜黎,工部觀政,從七品,即刻上任。”
“啊——”
孫鳳英一聲尖叫,眼睛一翻,這次是真的暈過去了。
但這次,她嘴角是帶著笑的。
“娘!”
“夫人!”
院子里瞬間亂成一團。
姜大錘抱著妻子,老淚縱橫,對著祖宗牌位磕頭。
“列祖列宗啊!我姜家……我姜家出官了!”
姜川直接把鐵錘扔了,沖到太監面前。
“大人,您……您沒念錯吧?真的是'官'?不是'犯'?”
太監哭笑不得。
“是'官'!從七品的工部觀政,實權職位!”
“哈哈哈哈!”
三兄弟抱在一起,笑得像三個的孩子。
蕭書白站在人群后,看著這一幕,嘴角扯出一個極淡的弧度。
他轉身回到賬房。
拿起賬本。
在“姜黎”這個名字下面,輕輕畫了一個圈。
(這個“工具人”,似乎越來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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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邀月樓。
龔孫哲正端著酒杯,滿臉得意。
“聽說了嗎?那個姜黎,被工部抓去審問了,估計這會兒正跪在大牢里呢!”
周玉明陰惻惻地笑。
“活該,誰讓他不知天高地厚。”
話音剛落。
樓下傳來一陣喧嘩。
“聽說了嗎?皇上破格授官,那個姜黎,當官了!”
“什么?”
“工部觀政,從七品!”
“咣當——”
龔孫哲手里的酒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周玉明的臉色瞬間慘白。
兩人對視一眼。
同時沖出酒樓。
回家。
躲起來。
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姜黎”這兩個字。
工部衙門。
姜黎站在門口,看著眼前這座巍峨的建筑。
牌匾上,“工部”二字,蒼勁有力。
她抬起頭,眼神平靜。
(考場只是第一關。)
(真正的戰場,在這里。)
她邁步走了進去。
身后,是蘇文遠,還有跟著一起來“保護”她的三個猛男哥哥。
大門“吱呀”一聲關上。
里面。
無數雙眼睛,已經在黑暗中,盯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