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的大門轟然洞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門口那個身影上。
姜黎一身官服被燒得破破爛爛,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她的臉上滿是黑灰,只有那雙眼睛,亮得嚇人。
一股濃烈的焦糊味,瞬間沖散了殿內原本繚繞的龍涎香。
“工部觀政姜黎,叩見陛下!”
她沒有跪,只是挺直了脊梁,站在大殿中央。
蕭徹坐在高高的龍椅上,瞳孔猛地一縮。
“你怎么搞成這副樣子?”
姜黎抬起頭,目光如劍,直刺站在武將首位的趙剛。
“因為有人不想讓臣活到今天早上。”
“因為有人怕臣手里的這份東西,出現在陛下的御案上!”
趙剛臉色鐵青,猛地跨出一步。
“一派胡言!”
“陛下,此女昨夜不慎失火,燒了工部衙門,如今竟敢在大殿之上血口噴人,推卸罪責!”
“臣請陛下,治她失火之罪,立刻下獄!”
幾個與趙剛交好的武將也紛紛出列。
“臣附議!工部乃朝廷重地,竟被她一把火燒了,簡直罪大惡極!”
“一個女人家,不在后院繡花,跑來朝堂上丟人現眼!”
面對千夫所指,姜黎只是冷笑一聲。
她舉起手中那個滿是煙熏火燎痕跡的布包。
“丟人現眼?”
“真正丟人現眼的,是你們這些拿著朝廷百萬軍餉,卻修出一堆土渣滓的蛀蟲!”
她猛地將布包摔在金磚地面上。
“砰!”
布包散開,里面不是金銀珠寶,而是一塊塊碎裂的青磚,還有那一團團散發著霉味的爛稻草。
大殿內瞬間安靜了。
“這是什么?”蕭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這就是趙將軍引以為傲的京師城墻。”
姜黎的聲音在大殿內回蕩,每一個字都像是砸在人們心口上的重錘。
“臣這三天,測了京城九門,四十五里城墻。”
“除了宣武門是前朝留下的老底子還能看,其余八門,全是這種貨色!”
她隨腳踢開一塊地上的“青磚”。
那磚頭受力,當場碎成了一堆黃土。
“外表光鮮,內里糟爛。”
“別說北渝人的‘開山錘’,就是老天爺下場暴雨,這城墻自己就能塌!”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一片嘩然。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京城城墻固若金湯,怎么會是泥捏的?”
站在使臣隊列中的北渝正使,突然發出了一聲嗤笑。
那笑聲在嘈雜的大殿里顯得格外刺耳。
他用生硬的中原話說道:“原來大夏的國門,是用稻草填的。看來我皇的‘開山錘’,是用不上了。”
蕭徹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奇恥大辱!
當著敵國使臣的面,被揭穿國都城防是豆腐渣,這簡直是把大夏的臉扔在地上踩!
“姜黎!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蕭徹一拍龍椅扶手,怒吼道。
“臣當然知道。”
姜黎從懷里掏出一本邊緣被燒焦的奏折。
“這是《京師城垣安全評估報告》。”
“數據都在這里。”
“若北渝投石機攻城,永定門撐不過半個時辰,德勝門撐不過一炷香!”
“你放屁!”
趙剛再也忍不住了,破口大罵。
“老子守了京城二十年,從未出過差錯!你個黃毛丫頭,憑幾塊破磚爛瓦就想污蔑本將軍!”
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摘下頭上的官帽。
“陛下!此女妖言惑眾,動搖軍心,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臣請陛下,斬此狂徒,以正視聽!”
呼啦啦。
一大片武將跟著跪了下去。
“請陛下斬此狂徒!”
聲浪震天。
蘇文遠急得滿頭大汗,想要出列幫腔,卻被姜黎一個眼神制止了。
姜黎看著跪了一地的武將,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趙將軍,你急什么?”
“既然你這么自信,敢不敢跟我打個賭?”
趙剛抬起頭,惡狠狠地盯著她。
“賭什么?”
“你不是說我的數據是假的嗎?你不是說城墻固若金湯嗎?”
姜黎指著殿外的方向。
“就在皇家校場,我們按現在的城墻標準,一比一復刻一段十丈長的樣墻。”
“然后,用工部的投石機轟給陛下看。”
她的目光冷得像冰。
“若是墻塌了,你趙剛,交出九門提督的大印,把這些年吞進去的銀子,一個子兒不少地吐出來!”
趙剛眼珠一轉。
建樣墻?
在校場建?
那豈不是在他眼皮子底下?
到時候用什么料,怎么建,還不是他說了算?
只要他用最好的石料,最好的糯米灰漿,別說投石機,就是轟天雷也炸不開!
這丫頭,是在自尋死路!
趙剛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好!本將軍跟你賭!”
“若是墻沒塌呢?”
姜黎面無表情。
“若墻沒塌,我姜黎這顆人頭,給你當球踢。”
“一言為定!”
趙剛生怕她反悔,立刻轉向皇帝。
“陛下!既然她自己找死,臣就成全她!請陛下準在此處立下生死狀!”
蕭徹看著殿下針鋒相對的兩人,眉頭緊鎖。
他信姜黎的才華,但這賭約實在太兇險。
但他更不能容忍自己的都城是不設防的空城。
“準!”
蕭徹大手一揮。
“工部、戶部全力配合,三天之內,樣墻必須建好!”
“萬國朝會結束之日,就是驗墻之時!”
……
退朝后。
宮門外甬道上。
蕭書白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姜黎身邊。
他依舊是一身青布長衫,看起來毫不起眼,完全不像昨晚那個殺人不眨眼的修羅。
“你太沖動了。”
他的聲音很低,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
“趙剛接這個賭約,是因為他一定會作弊。”
“他絕不會用那些爛木頭去建樣墻。”
“他一定會用國庫里最好的青金石,最黏的糯米漿,連夜督造。”
“那樣造出來的墻,堅硬如鐵,投石機根本轟不開。”
姜黎停下腳步。
她轉頭看向蕭書白。
清晨的陽光灑在她滿是煙灰的臉上,卻掩不住那抹狡黠的笑意。
“我知道他會作弊。”
“我怕的,就是他不作弊。”
蕭書白一愣。
那雙總是波瀾不驚的眸子里,第一次閃過一絲疑惑。
姜黎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晃了晃。
“最好的青金石,最黏的糯米漿……”
“若是再加上一樣東西,它就會變成這世上最脆的‘酥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