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掌事女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譏誚的笑容。
“連皇后娘娘的人,你也敢動?”
姜黎松開被制住的春禾,緩緩站直了身體。
她從懷中取出那塊刻著鳳紋的令牌,高高舉起。
“奉太后懿旨查案。”
她的聲音不大,卻像冰珠子砸在地上,字字清晰。
“閑雜人等,退下!”
掌事女官的臉色一僵,隨即那抹譏誚變成了全然的不屑。
“姜總辦,你是不是搞錯了?”
“這里是冷宮,但關的,是我鳳坤宮的人。”
她尖著嗓子,刻意拔高了音量。
“太后的懿旨是讓你查案,可沒讓你對皇后娘娘的人動私刑!”
她對著身后兩個膀大腰圓的老嬤嬤使了個眼色。
“把這位不知規矩的姜總辦,‘請’回鳳坤宮,讓皇后娘娘親自教教她宮里的規矩!”
其中一個老嬤嬤獰笑一聲,捏著指關節,發出“嘎嘣”的脆響。
她蒲扇大的手掌,毫不客氣地直接朝姜黎的肩膀抓來。
“跟我們走一趟吧,姜總辦!”
另一個老嬤嬤則堵住了牢房的出口,臉上滿是兇狠。
姜黎的眼睛瞇了起來。
就在那只臟手即將碰觸到她衣角的瞬間。
“呼——”
一陣猛惡的狂風從狹窄的牢房門口倒灌進來。
兩個高大如鐵塔的身影,瞬間堵住了唯一的光源,將牢房內映照得更加昏暗。
姜山和姜河不知何時已經趕到。
“誰他娘的敢碰我妹!”
姜山一聲雷霆般的怒吼,聲浪幾乎要掀翻這冷宮的破舊房頂。
他一步跨出,那速度快得不像他這種體型的人能有的。
后發先至!
那老嬤嬤的手還沒碰到姜黎,自己的手腕就被一只鐵鉗般的大手死死攥住。
“啊……!”
老嬤嬤的尖叫才剛出口。
“咔嚓!”
一聲清脆駭人的骨頭碎裂聲,直接蓋過了她的慘叫。
姜山面無表情,手腕一抖。
那體重至少一百五十斤的老嬤嬤,被他像扔一個破麻袋一樣,直接甩飛了出去。
“砰!”
她肥碩的身體重重撞在遠處的墻壁上,滑落下來,沒了聲息。
另一個堵門的老嬤嬤駭得魂飛魄散,轉身就想跑。
姜河只是面無表情地伸出了一只腳。
那老嬤嬤被絆了個結結實實,臉朝下,“噗通”一聲摔了個狗吃屎。
姜河走上前,根本沒用手。
他抬起穿著皂靴的腳,重重地踩在了她的后心上。
那老嬤嬤喉嚨里發出“咯”的一聲怪響,像條離了水的死魚一樣趴在地上,四肢抽搐了幾下,便徹底不動了。
從動手到結束,不過兩息之間。
掌事女官呆呆地看著這血腥而利落的一幕,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
她想過姜家人護短,卻沒想過他們敢在皇宮內苑,一言不合,就下此死手!
“你……你們……”
她的牙齒開始打戰,指著姜家兄弟,聲音都在發顫。
“反了!你們這是要啊!”
姜山掰了掰手指,骨節發出令人牙酸的爆響,他一步步向那癱軟在地的掌事女官逼近。
“你說誰?”
他的臉上,帶著一種嗜血的獰笑。
“我再問你一遍,我姜家的人,是你能動的嗎?”
掌事女官嚇得屁滾尿流,連連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地上,褲腳下,迅速濕了一片。
就在這時。
一個威嚴華貴,卻冰冷至極的聲音,從長廊的盡頭幽幽傳來。
“好大的陣仗。”
“姜總辦,你這是要把哀家的鳳坤宮也一起拆了嗎?”
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讓整個冷宮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數十名宮女太監簇擁著一個身穿華麗鳳袍,頭戴九鳳金釵的女人,緩緩走來。
正是當朝皇后。
掌事女官看見皇后,像是見到了救星,連滾帶爬地撲了過去,一把抱住皇后的大腿,涕淚橫流地哭訴起來。
“娘娘!您要為奴婢做主啊!”
她指著姜黎,聲音凄厲,顛倒黑白。
“這姜黎仗著有太后撐腰,根本不把您放在眼里!她不僅對春禾動用私刑,還縱容她的惡兄,在宮里行兇傷人!您看……李嬤嬤和張嬤嬤……都快被他們打死了啊!”
皇后沒有看她,甚至沒有看那兩個躺在地上的惡仆。
她的一雙丹鳳眼,只是冷冷地,一瞬不瞬地落在姜黎身上。
姜黎上前一步,躬身行禮。
“臣,參見皇后娘娘。”
皇后發出一聲冰冷的輕哼。
“免了,本宮可不敢受你的禮。”
她繞過姜黎,走到牢房前,看了一眼里面凄慘的景象,又指向那個還在地上抽搐的春禾,臉上流露出恰到好處的痛心之色。
“這是本宮最喜歡的丫鬟,心靈手巧,從無錯處。”
她的聲音里,充滿了不加掩飾的怒火與質問。
“就因為得了哀家賞賜的一面鏡子,用了你造的那面妖鏡,轉眼就變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姜黎神色不變,聲音平靜。
“娘娘息怒,此事必有隱情,還請容臣查明。”
“隱情?”
皇后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她笑了一聲,那笑聲里卻沒有半分暖意。
“本宮看你就是在狡辯!”
她對著身后的太監一擺手,厲聲道。
“去,把那面澄心鏡給本宮取來!”
很快,一個太監捧著一個精致的錦盒,小心翼翼地呈了上來。
皇后親手打開錦盒,將那面光潔璀璨的鏡子,舉到姜黎面前。
“你既說它不是妖物,那你可敢,當著本宮和所有人的面,對著它看上一個時辰?”
皇后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咄咄逼人的氣勢,回蕩在冷宮的長廊里。
“你若無事,本宮便信你巧言令色,饒你這一次!”
“你若也瘋了,那這妖言惑眾、禍亂宮闈的罪名,你便給本宮擔下了!”
周圍的宮女太監們瞬間屏住了呼吸,隨即爆發出壓抑不住的竊竊私語。
“一個時辰?對著那鏡子,怕是一炷香都撐不住吧?”
“我賭她半個時辰之內,就得跟春禾一樣,口吐白沫!”
“這是陽謀啊!不管她瘋不瘋,只要稍有異樣,皇后娘娘就有話說!”
這是一個狠毒的計策。
一個時辰,對著一面能照出所有瑕疵的鏡子枯坐,在如此高壓的環境下,正常人都會心神不寧,產生幻覺。
到時候,只要姜黎稍有異樣,就會被當成“發瘋”的證據,百口莫辯。
姜黎抬起頭,迎著皇后那勢在必得的目光,平靜地接過了那面鏡子。
“臣,遵命。”
她沒有多余的廢話。
就在這陰森的冷宮長廊里,在數十雙或惡毒、或看好戲的目光注視下,她尋了一處干凈的地面,盤腿坐下。
她將澄心鏡立在身前,閉上眼睛,一動不動。
皇后冷笑著,命人搬來一張華貴的椅子,就坐在不遠處,親眼盯著她。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冷宮里,靜得可怕,只有風吹過破舊窗欞的嗚咽聲。
一刻鐘過去了。
姜黎坐姿筆挺,如同老僧入定,紋絲不動。
半個時辰過去了。
姜黎呼吸平穩,眼皮都未曾眨一下,仿佛已經與這片黑暗融為一體。
皇后的臉色,開始變得有些難看。
她對著身邊的掌事女官低語:“你看她臉色是不是白了?怕是快撐不住了。”
那掌事女官也死死盯著,低聲附和:“是,是,奴婢看她嘴唇都在抖。”
又一刻鐘過去。
姜黎依舊穩如泰山。
終于,一個時辰到了。
“當——”
遠處傳來報時的悠遠鐘聲,一下,一下,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姜黎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里,沒有半分癲狂,只有一片清明。
她拿起鏡子,沒有立刻還給皇后。
反而,她對著鏡子,仔細地,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亂的衣領。
這個動作,充滿了無聲的挑釁。
她站起身,撣了撣官服上的灰塵,走到皇后面前,將鏡子遞了回去。
“娘娘。”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
“鏡子無恙。”
皇后的臉,徹底沉了下來,像暴風雨前的天空。
姜黎沒有給她發作的機會。
“問題,在別處。”
她轉過身,徑直走向那個還在地上哼哼唧唧的瘋宮女,春禾。
掌事女官見狀,立刻尖叫著再次沖上來,張開雙臂攔在前面。
“你還想做什么!春禾已經被你害成這樣了!你還不住手!”
她甚至試圖撲上去抱住姜黎的腿。
姜黎看都沒看她一眼。
她只是伸出手,在那女官驚恐的目光中,輕輕一撥。
掌事女官只覺得一股巧勁傳來,整個人便不由自主地向旁邊踉蹌了好幾步,直接摔倒在地。
姜黎蹲下身,無視春禾的掙扎和嘶吼。
她的手,在春禾寬大的衣袖里,迅速而精準地摸索著。
很快,她的手指觸碰到了一個冰涼堅硬的小東西。
她將那東西掏了出來。
是一個不過拇指大小的白色瓷瓶。
姜黎站起身,沒有立刻打開。
她將瓷瓶高高舉起,環視四周,讓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皇后的瞳孔,在看到那個瓷瓶的瞬間,不易察覺地猛然縮了一下。
姜黎當著所有人的面,用指甲,緩緩地,一點一點地,拔開了那個緊實的瓷瓶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