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應商組織的俄羅斯考察時間最終確定了下來。在一個夏末初秋的清晨,我收拾好簡單的行囊,懷揣著幾分對異國風情的期待,以及一絲擺脫日常瑣事的輕松,駕車前往上海浦東國際機場。
國際出發大廳里,人流如織。很快,我就在約定的集合點看到了此行的大部分成員。正如之前了解到的,我們一行二十人,幾乎都是華東地區各家旅行社的老板或核心負責人。彼此交換名片,寒暄介紹,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同行之間既有競爭又在此刻達成微妙同盟的氛圍。大家年齡相仿,經歷相似,聊起行業現狀、經營痛點,很快便熟絡起來,仿佛不是初次見面,而是久別重逢的戰友。
登上飛往莫斯科的航班,看著舷窗外的城市逐漸縮小,最終被云層覆蓋,我的心也仿佛隨之飄蕩起來。離開熟悉的蘇州,離開需要時刻緊繃神經的公司,這種純粹的、帶有半公務性質的旅行,讓我感受到一種久違的放松。
經過漫長的飛行,航班平穩降落在莫斯科謝列梅捷沃國際機場。踏出艙門,一股與江南水鄉截然不同的、干爽而清冽的空氣撲面而來,瞬間洗去了旅途的疲憊。
接下來的日子,行程被供應商安排得滿滿當當,卻也極盡周到與奢華。我們下榻在莫斯科市中心頗具歷史感的酒店,房間寬敞,裝飾著古典的油畫。考察的內容豐富而務實:參觀紅場、克里姆林宮,感受莫斯科心臟地帶的歷史厚重與政治威嚴;漫步特維爾大街,體驗這座城市的現代與繁華;深入考察幾家當地極具實力的地接社,了解他們的操作流程、車隊、導游資源;甚至還去看了幾處特色酒店和餐廳,為未來設計高端定制線路積累素材。
白天的考察嚴謹而高效,但真正讓人體會到供應商“用心”的,是夜晚的安排。
抵達莫斯科的當晚,歡迎晚宴設在一家極具俄式風情的餐廳。長長的餐桌上鋪著潔白的桌布,擺放著閃亮的銀質餐具和高腳杯。我們剛一進入餐廳,便被熱烈的氛圍所包圍。幾位身著傳統俄羅斯民族服飾的姑娘,手捧著面包和鹽,用最隆重的禮節歡迎我們這些遠道而來的客人。緊接著,香檳酒塞被“嘭”地打開,金色的酒液注入杯中,空氣中瞬間充滿了歡樂的泡沫。這便是供應商給我們的第一份見面禮:鮮花與掌聲。
隨后的多個夜晚,美酒更是成了標配。從經典的俄羅斯伏特加,到產自高加索地區的紅酒,再到各式各樣的啤酒,幾乎從未間斷。酒至半酣,氣氛便愈發活躍起來。同行老板們拋開了白天的矜持與商業考量,天南海北地聊著,關系在推杯換盞間迅速拉近。
行程過半的一個晚上,晚餐后,供應商神秘地告訴我們,接下來要去體驗一下莫斯科的“夜生活”。我們被帶到一家裝修考究、音樂節奏感強烈的舞廳。燈光迷離,音樂震耳欲聾。很快,幾位身材高挑、妝容精致、衣著時尚的俄羅斯美女被引到我們這一大桌。她們落落大方,能說一些簡單的英語,甚至個別還能蹦出幾個中文詞匯,顯然是經常與中國客人打交道的。她們熱情地邀請我們跳舞,教授簡單的舞步,并不斷舉杯勸酒。
場面瞬間變得熱烈而曖昧起來。同行的不少老板顯然很享受這種氛圍,很快便與身邊的姑娘們打成一片,在舞池中搖曳,在卡座里耳語,笑聲不斷。
我坐在稍靠邊的位置,手里握著酒杯,看著眼前這幅活色生香的圖景,心情有些復雜。一方面,不得不承認,這些充滿異域風情的年輕女孩確實美麗動人,她們的熱情與大膽,對任何正常男性都構成一種強烈的吸引力。置身于這樣的環境,說內心毫無波瀾那是假的。酒精的作用下,身體里某種原始的沖動也在隱隱躁動。
但另一方面,一種莫名的疏離感始終縈繞在我心頭。或許是性格使然,或許是內心深處那份對責任(對公司、也對遠方某個模糊身影)的堅守,讓我無法像其他人那樣徹底投入。我看著那些與姑娘們相談甚歡、甚至已經開始有些親密舉動的同行,感覺自己更像一個旁觀者。
就在這時,一位名叫伊琳娜(后來才知道的名字)的金發女孩坐到了我旁邊的空位上。她不像其他幾位那樣活潑外放,碧藍色的眼睛里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憂郁,反而顯得與眾不同。她微笑著用略帶口音的英語對我說:“你看起來,和他們有些不一樣。你不開心嗎?”
我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和她碰了下杯:“沒有,只是有點累了。”
我們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她告訴我她是在校大學生,晚上來這里做兼職。她對中國文化很感興趣,問了我很多關于蘇州園林、中國書法的問題。她的談吐得體,與這個喧囂的環境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在迷離的燈光和酒精的催化下,我們之間的距離似乎在不經意間拉近了一些。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她說話時微微上揚的嘴角,她傾聽時專注的眼神,確實在我心里激起了一陣漣漪。這或許算是一場艷遇的開始,充滿了想象的空間。
當她的手似乎“無意”地輕輕搭上我的手臂,當我幾乎能感受到她呼吸的溫度時,我腦海中想起了華悅辦公室里那盞總是為我亮到深夜的燈。這股莫名的力量,讓我瞬間清醒了不少。
我禮貌地、但堅定地將手臂稍稍移開,找了個去洗手間的借口,暫時離開了那個令人意亂情迷的卡座。在洗手間用冷水沖了把臉,我看著鏡中的自己,眼神逐漸恢復清明。我知道,這種短暫的、建立在金錢和**之上的歡娛,并非我此行的目的,也非我所真正渴望。
那晚之后,伊琳娜似乎也明白了我的態度,我們恢復了普通的、客氣的交流。在接下來的行程中,無論是在圣彼得堡欣賞芭蕾舞劇《天鵝湖》,還是在涅瓦河畔游船,我都更多地沉浸在風景與文化本身,以及和同行老板們的業務交流上。那場未真正開始的“艷遇”,如同莫斯科夜晚的一場幻夢,醒來后,只留下些許淡淡的、可供回味的悵惘,卻并未在我心中留下深刻的痕跡。
十五天的考察行程很快結束。當我們再次踏上歸國的航班時,我的行囊里,不僅裝滿了考察資料和同行交換的名片,更帶回了一份對行業更深的認知,以及一份經過誘惑洗禮后,愈發清晰的自我認知。遠方很好,花花世界也很迷人,但我知道,我的根和我的戰場,始終在蘇州,在那間名為“華悅”的辦公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