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兩人僵持不下之際,門外驟然傳來丫鬟的聲音,
“二爺,月姨娘才用罷晚膳就吐了,她現在難受得很,還請二爺過去瞧瞧。”
茗嫻奇道:“妹妹怎會嘔吐?今晚的飯菜不算油膩,她該不會是……有喜了吧?”
“怎么可能?她才進門,怎會有身孕?”宋南風否認得干脆,但他的手掌已然松開了茗嫻,
“心月不似你這般通情達理,她矯情得很,若是我不去,她還會派人來催,今晚你我難安寧。罷了,你去陪孩子,我改日再來陪你。”
事實證明,女人太過懂事,不會換來感念,只會被忽視。
好在這就是茗嫻想要的結果,方才沐浴之際,茗嫻倚坐在木桶之中,一直在思量明日入宮面圣一事,今日舟車勞頓,她本就困乏,被熱水這么一浸泡,她竟小憩了片刻。
她以為自己會夢見明日的情形,然而并沒有,夢里只有宋南風的那張臉一閃而過。
茗嫻尚未聽到他說話,就被連翠給喚醒了。
連翠擔心夫人這般沐浴睡著會著涼,這才叫醒了她,茗嫻自然不會怪罪連翠,她只在想著,為何會突然夢見宋南風?
夢里好似有架屏風,那屏風很模糊,但圖案有些眼熟,好似是她屋里的東西,難道今晚宋南風會過來?
預知夢被打斷,茗嫻不確定自己的猜測是否準確,但她還是未雨綢繆,提前交代連翠,待會兒回屋后,若是宋南風真的來了,就讓連翠去聽雨閣,在心月的水中加點兒料……
幸得茗嫻提前安排,心月的丫鬟來得及時,宋南風主動離開,茗嫻這才暫躲一劫。
隨后茗嫻更換衣衫,去往明堯的房中。
明堯正拿著宮里發的小冊子,和嬤嬤一起準備明日入宮要帶的東西。
他才五歲,卻格外細心,嬤嬤所備的每一樣,他都會仔細核對,生怕入宮后缺少什么,再去尋就不容易了。
明堯一向謹慎,不需茗嫻操太多的心,她已如愿將明堯送入宮中做伴讀,她本該高興才對,但此刻她卻笑不出來。
聽到腳步聲,明堯一回首,瞄見母親的身影,他立馬過來相迎。
明堯正待往母親懷中鉆,忽然想起一事,“哎呀!孩兒手臟,得先洗一洗,不能弄臟娘親這漂亮的衣裙。”
明堯邁著小腿,利索的去往橡木架旁洗手,洗香香之后他才又窩在母親懷中,仰著小腦瓜,抬手輕撫她蹙起的黛眉,
“孩兒就要入宮讀書了,娘親不高興嗎?”
茗嫻的唇角艱難的扯出一抹笑,她輕揉著兒子紅潤的小臉蛋,“高興,你能在那么多的入選者當中脫穎而出,得皇上賞識,娘當然替你高興,為你自豪,只是……”
接下來的話,她不知該如何開口,這個話頭太過沉重,在這個時候說似乎有些掃興。
明堯已然猜出母親想說什么,因為他也有同樣的感受,“只是孩兒一入宮,往后娘親就不能日日見到孩兒了,娘親會想念孩兒的,對不對?”
茗嫻本不愿說這些傷感的話,可明堯輕易就戳中了她的心思,以致于她無可避諱,“是啊!我想你卻又見不著你的時候該怎么辦?”
說到后來,她的聲音已然哽咽,明堯屈指擦拭著母親面上的淚珠,“娘親別怕,我出宮的時候問過宮人,他們說伴讀每月有兩日的休假,可以出宮回家探親,所以我們每個月還能見面吆!
娘親別太難過,爹爹說了,這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孩兒去宮中,跟著最好的師傅認真念書,爹爹就會喜歡孩兒,也會對娘親更好些,這是好事呢!”
宋南風沒有心,他只喜歡對他有用之人,但凡利用價值被榨干,就會被他狠心拋棄!
不過這些事,不是明堯這個五歲的孩童該承受的,茗嫻暫不打算告訴他真相,倘若這樣想能讓他稍微好受些,那就暫時讓他夢下去吧!等到明堯習慣了宮中的生活,等到合適的時機,再挑明也不遲。
茗嫻噙著淚點了點頭,她還在想著該怎么安慰明堯,豈料明堯竟反過來主動安慰她,有這么懂事乖巧的孩子,是她不幸中的萬幸。
茗嫻緊擁著明堯,含淚笑應。
當天夜里,茗嫻與兒子同帳共寢,明堯面上歡喜,可當他窩在母親懷中時,還是會偷偷的掉眼淚。
他好舍不得離開母親呀!他很想日日都見到母親,可他已經入選,就必須進宮,他不能讓父親失望,更不能讓母親總因為他而受委屈。
茗嫻正擁著明堯,輕拍著他的后背,哄他睡覺,恍惚間,手背上有滾燙滴落,明堯迅速用衣袖擦掉,
“孩兒睡著了,不小心流了點兒口水。”
口水是涼的,眼淚才是熱的,方才明堯還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來安慰她,可當背著她的時候,他卻在默默的掉眼淚,還不愿承認,故意找了個借口,大抵是怕她擔心吧!
既然明堯這般努力遮掩,她若刻意去拆穿,豈不是令他難堪,白瞎了他這番苦心?
思及此,茗嫻沒再追究,權當信了他的話,將巾帕遞給他。
這一夜,母子相依,靜靜的感受著分別前最后的團圓。
次日一早,用罷朝食,茗嫻母子一同踏上去往皇宮的馬車。
縱使再怎么不舍,茗嫻也必須親自送明堯入宮,唯有脫離宋家,才能保住明堯的命!
進宮后,宮人引路,帶她們去往文軒齋,茗嫻想著先去看一看明堯的住處,而后得帶著明堯去給敏太妃請安,至于如何見到承瀾,昨晚她并沒有再做預知夢,她無法左右皇帝的意志,只能見機行事。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茗嫻也沒想到,她竟會在半路瞥見一抹明黃。
龍袍上的那團正龍張牙舞爪,一如承瀾,面沉眸幽,不怒自威。
茗嫻避無可避,只得拉著孩子叩拜,“臣婦參見皇上。”
本以為行禮過后,承瀾也就離開了,哪料圣駕竟在她跟前停下,肅郎的聲音自她頭頂上方傳來,
“朝堂之上有人為你父親申冤,有件證物需你辨認。”
誰提供的證據?茗嫻慶幸之余又生詫異,但當著眾人的面兒,她沒有多問,只跟著圣駕一起去往寧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