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圍安靜了。
秦悠悠緩緩收緊五指。
手下,被扼住咽喉的秦菡月,臉部變得猙獰,一雙眼珠子凸了出來。
她的身體開始抽搐、痙攣,像一條將被釘死在案板上、垂死掙扎的魚。
秦悠悠沒有完全釋放她的神力,她看著秦菡月痛苦。
源自冥主的威壓,就像無數無形的刀鋒,刺入秦菡月脆弱的魂體。
“這么多年了,你還是不服,不甘?”秦悠悠輕問。
秦菡月怒目瞪著她,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音。
秦悠悠嘴角一扯,將秦菡月的魂魄丟到地上,背著手俯視她:“我給你一個陳述不甘的機會。”
秦菡月眼中都是仇恨。
陳述不甘?
呵呵,有何用?
她不會向任何人陳述不甘,更不會搖尾乞憐。
目光緩緩落到旁邊喘息著的司緣身上,秦菡月忽然笑了。
司緣秦王臉色一變,她忽然猜到了什么。
她很想飛身撲上去,將秦菡月一擊殺死,可她現在命懸一線,根本沒有做到的力氣。
只能眼睜睜看著秦菡月扭曲地笑著,說出那番讓她魂魄發涼的話:
“呵呵,秦悠悠,你莫不以為,你真能讓所有人都甘愿臣服?不如你先審問一下司緣,問問她有多恨你!”
司緣臉色大變,她驚懼得嗓音都扭曲:“秦菡月你休要血口噴人!”
其余九位秦王也嚇得齊齊一哆嗦,心中驚駭,竟還有這么回事嗎?
司緣,竟然會恨給了她第二條命的冥主?
可若是沒有冥主,她根本不可能成為十殿秦王之一啊!
秦菡月的笑容愈甚:“司緣恨不得扒你的皮、啖你的肉、啃你的骨!”
“此話我若有假,天打雷劈!”
司緣像是一只厲鬼,猙獰地想要朝秦菡月爬過去,可她的魂體已經徹底透支,難以前進半寸。
“閉嘴,你閉嘴!”她嘶吼。
秦菡月笑了:“哪怕你是冥主轉世又如何?你永遠不能收服人心,像我們這樣恨你的人,又豈止一個兩個?這世上,有千千萬萬的人,極度地厭惡著你,自以為是、道貌岸然的你!”
“有本事,就將我們全都抹殺!”
秦菡月說完這些,仰頭,瘋狂地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秦悠悠聽著她這些瘋狂的話語,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手指卻緩緩攥緊。
良久,她轉頭,看向地上滿臉絕望的司緣:“是她說的這樣嗎?”
“悠悠……”秦霽玉心中一疼,悠悠……
司緣看到秦悠悠走近,嚇得臉色大變。
“我不是,我是有原因的,我不想活在這冥界,我不想死,我恨的是當初吃我的那只黑鳳,而那只黑鳳,聽秦菡月說被您契約,您敢說,我們的死,和您沒有半點關系?”
“呵呵……”秦悠悠笑了,笑聲里有一絲譏諷。
“你不想活在冥界,大可放棄十殿秦王的身份,投生輪回。可你為什么不呢?”
“你只是,太過貪婪而不自知。”
司緣身子一僵,臉色難看,像是被揭開了最后的遮羞布。
她大聲辯解:“可是,黑鳳吃了我,它不該死嗎!您投生為秦家人,包庇黑鳳,居心何在!”
一旁,倒在地上的衡業秦王忽然發出一聲慘笑。
虛弱地開口:“司緣,你竟然是因為黑鳳而遷怒冥主?”
她強行提起一口氣:
“罷了,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了。”
所有人一怔,目光落到她的身上。
“黑鳳食人,非其本性,實乃人心貪婪所迫。”
“秦玉先祖飛升后,后一代秦家家主想要女兒契約黑鳳,黑鳳高傲不從,失敗之后,他們想出折磨黑鳳的法子,不喂其吃食,餓它六十年,趁其虛弱,再讓孫女強行契約。”
“秦玉先祖早有明訓:黑鳳乃祥瑞,幼生期需磅礴滋養,當以誠心待之,契約必須隨緣,每六十載一試契約之機。此乃共生之道,亦是敬畏之心。”
“然而,秦家人貪欲蒙心。”
“以誠相待變成以酷刑磨其傲骨,共生之契淪為強行奴役之術。秦家低估了神獸的尊嚴,更低估了它玉石俱焚的決心。”
“這道被篡改的命令,在秦家血脈中代代相傳……他們期待終有一代能夠成功。”
“最終,竟演變成獻祭少女以求庇佑,可悲、荒謬。”
衡業此言一出,滿場皆驚。
“竟是這樣?”
“衡業!你為何早不說?”
原來,她們的死,都是因為先祖傳錯的命令?
這也太荒唐了!
衡業苦澀又釋然。
“為何不說?我的親祖父,便是那篡改先祖遺訓、種下惡因的秦家罪人。而我……”
“正是妄圖契約黑鳳的貪婪者,也是第一個被黑鳳吃掉的犧牲品。”
“為了掩蓋祖父和我自己的污名,為了維系秦家那虛假的榮光,我選擇了沉默。”
她苦笑。
目光掃過驚愕的眾人,最終落在秦悠悠身上,有著一種解脫的平靜:
“我承襲衡業殿主之位,以為能以此功業洗刷先祖和自己的罪業。殊不知,罪業不會因掩埋而消散,只會因逃避而滋生蔓延,我衡量了天下人的罪業,卻唯獨不能正視自己的罪業。”
“而這份隱瞞,也成了更加深重的業障,它日日折磨我的良心,讓我永世無法得以安寧。”
她凄涼地看向秦悠悠,眼里只有純粹的敬仰。
“今日冥主回歸,我才能終于正視自己,我深知,我對不起諸位。”
“我不配衡業秦王的尊號。”
她艱難地,一寸寸地抬起手:“今日,我以衡業之名,審判自己:魂飛魄散。”
殘存魂力被她瞬間逆轉、點燃,化作慘白魂焰從體內爆發!
“衡業!”
秦王們紛紛駭然,她們身體前傾,伸出手想要阻攔,可已經來不及了。
秦悠悠的身子也動了一下,但最終,她沒有出手救她。
這,或許是她唯一的解脫方式。
衡業的魂體在白光中迅速透明、破碎,裂痕如蛛網蔓延。
臉上無痛,只余解脫。
“以吾魂,償吾罪。”
無聲誓言中,她的身影寸寸崩解為純凈光塵。
原地空無一物,不留殘骸。
她用最徹底的方式,完成了對自身罪業的最終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