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黨初選投票日當晚,計票結果毫無懸念。
約翰·墨菲議員以超過三十個百分點的巨大優勢,擊敗了他的挑戰者亞歷克斯·科爾特斯,成功獲得了民主黨的正式提名。
在即將到來的中期選舉中,他將代表民主黨,去迎戰他的共和黨對手。
而在這個深藍選區里,贏得初選,就等于贏得了最終的選舉。
為了慶祝這場來之不易的勝利,墨菲議員在匹茲堡市中心的一家高級酒店宴會廳里,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慶功宴。
里奧,薩拉,弗蘭克,以及社區中心的幾位核心成員,作為“幫助墨菲議員贏得選舉的關鍵人物”,被邀請出席。
弗蘭克穿著一身西裝,顯得渾身不自在。
他不停地扯著那條讓他快要窒息的領帶。
“我真不明白我們為什么要來這種鬼地方。”他端著一杯香檳,對著里奧嘟囔道,“這里的酒喝起來像馬尿,還不如我們在工地的板房里喝冰鎮啤酒來得痛快。”
里奧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知道,這場慶功宴,不僅僅是為了慶祝勝利。
它更像是一場政治上的閱兵式。
墨菲議員需要在這里,向所有支持和反對他的人,展示他的力量,鞏固他的地位。
宴會廳里,聚集了匹茲堡民主黨內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
市議會的議員,各個區部的負責人,工會的領袖,以及那些為墨菲提供了大量競選資金的企業家和律師。
他們穿著華麗的晚禮服,穿梭在人群中,互相祝賀,交換著勝利的喜悅。
墨菲議員在臺上發表了熱情洋溢的感謝詞。
他感謝了所有為他投票的選民,感謝了所有為他捐款的金主,感謝了所有為他工作的競選團隊成員。
最后,他特別提到了里奧。
“我還要特別感謝一位年輕人!”墨菲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傳遍了整個大廳,“他就是我們匹茲堡的英雄,里奧·華萊士!”
“是他和他的團隊,用他們的熱情和智慧,幫助我們重新贏回了工人階級的信任!他們是我們這次能夠取得勝利的關鍵!”
聚光燈打在了里奧的身上。
全場爆發出了一陣熱烈的掌聲。
但在那掌聲之下,暗流正在涌動。
宴會進行到一半,墨菲的競選經理凱倫·米勒,端著一杯香檳,優雅地穿過人群,向里奧他們走了過來。
她沒有直接走向里奧,而是首先來到了弗蘭克的面前。
“科瓦爾斯基先生,我必須向您表示我最崇高的敬意。”凱倫的臉上帶著真誠的笑容,“您在這次初選中的地面組織能力,簡直就是一個奇跡。您和您的那些工會兄弟們,是我們在工人社區里最堅實的堡壘。”
弗蘭克對這種來自華盛頓政客的恭維,顯然不太感冒。
他只是哼了一聲,喝了一口手里的香檳。
“我們做的只是我們該做的事情。”
凱倫并不在意他的冷淡。
她繼續說道:“約翰和我都認為,像您這樣有能力,有威望的工會領袖,不應該只局限在匹茲堡這一個小小的舞臺上。”
“如果您愿意的話,約翰可以利用他在華盛頓的關系,推薦您進入賓夕法尼亞州勞聯產聯的執行委員會,擔任一個高級職位。”
“那將是一個更廣闊的平臺,您可以為全賓州的工人兄弟們,發出更響亮的聲音。”
弗蘭克聽完,翻了個白眼。
“省省吧,女士。”他把手里的香檳杯重重地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我弗蘭克·科瓦爾斯基,這輩子只想跟我的工人兄弟們工作,我沒興趣去給你們這些華盛頓的老爺們當看門狗。”
他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向了宴會廳的露臺,顯然是想去那里抽根煙。
凱倫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她又端起酒杯,走向了站在一旁的薩拉。
“詹金斯小姐,久仰大名。”凱倫說,“我在華盛頓都看到了你在‘匹茲堡之心’上制作的那些精彩視頻,你的媒體才能絕對是第一流的。”
薩拉有些受寵若驚。
“謝謝您的夸獎,米勒女士。”
“我聽說,你明年就要大學畢業了,對嗎?”凱倫問。
薩拉點了點頭。
“那你對你未來的職業有什么規劃嗎?”
“我……我還沒想好,可能會繼續留在匹茲堡,幫助里奧做一些社區工作吧。”薩拉回答。
凱倫笑了。
“薩拉,那太屈才了。”她說,“像你這樣的人才,應該去華盛頓,去國家政治的中心施展你的才華。”
她向薩拉拋出了一個極具誘惑力的橄欖枝。
“約翰在國會山的辦公室,正好缺一個新媒體事務主任,如果你愿意來,這個職位就是你的。”
“年薪五位數,享受國會雇員的所有福利,而且,可以立刻幫你解決掉你身上背負的所有學生貸款。”
“最重要的是,”她壓低了聲音,“你可以遠離匹茲堡這些沒完沒了的社區爭斗,進入一個真正能影響國家政策的高層次平臺。”
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機會,薩拉的心跳開始加速。
年薪五位數,解決所有學貸,進入華盛頓的權力核心。
這對于任何一個即將畢業,對未來充滿迷茫,又渴望證明自己價值的年輕人來說,都是一個無法抗拒的誘惑。
她不可避免地動搖了。
她沒有像弗蘭克那樣當場就斷然拒絕,只是模棱兩可地回答道:“謝謝您的好意,米勒女士,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我會認真考慮的。”
里奧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切。
他什么都聽不到,但他什么都看明白了。
他知道凱倫·米勒的目的。
分化,瓦解,收編。
這場看似為了慶祝勝利的慶功宴,實際上是一個針對他這個新興政治力量的戰場。
宴會結束后,里奧他們乘坐著弗蘭克的舊皮卡,回到了工地的活動板房。
車上的氣氛異常沉悶,沒有人說話。
回到那間熟悉的板房辦公室,弗蘭克再也忍不住了。
他一把扯下了那條讓他難受了一晚上的領帶,重重地把它扔在了桌子上。
他瞪著里奧,憤怒地說道:“里奧,你今天晚上都看到了嗎?這就是那幫華盛頓官僚的丑惡嘴臉!”
“他們在臺上把我們夸得像花一樣,背地里卻想把我們一個個拆開,吞進他們的肚子里!”
“他們利用我們贏得了選舉,轉過頭來就想把我們一腳踢開!我們不能再跟他們這幫混蛋混在一起了!”
薩拉坐在角落里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打開了她的筆記本電腦。
弗蘭克的憤怒還在繼續。
“里奧,我們現在有錢,我們有城市復興計劃這兩百多萬的資金!我們有人,我們有整個匹茲堡工人階級的支持!我們有名望,現在全匹茲堡都知道你里奧·華萊士的名字!”
“我們應該趁熱打鐵,立刻就跟墨菲那個老狐貍劃清界限。我們應該組織更大規模的工人運動,我們應該去沖擊市政廳,去堵住摩根菲爾德那棟該死的大樓!”
“我們應該逼著他們,給我們工人階級更多的權利,更多的福利!這才是我們當初開始這場戰斗的根本目的!”
弗蘭克信奉的,是那種最直接,最純粹的街頭政治和階級對抗。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著的薩拉突然開口了。
“弗蘭克,你瘋了嗎?”
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種無法抑制的厭惡。
“我們好不容易才爭取到了現在這個穩定的局面,我們好不容易才拿到了一筆可以真正用來改變社區的錢。現在我們最應該做的,是安安靜靜地把‘匹茲堡復興一號’計劃做好,把手里的每一分錢都花在實處,真正地去改善大家的生活!”
“而不是像你說的,天天去搞那些沒完沒了的政治斗爭!我已經厭倦了那些該死的黑材料和陰謀詭計了!”
弗蘭克聽到薩拉的話,轉過身,狠狠地盯著她。
“厭倦了?”他說,“我看你是被華盛頓的年薪給迷花了眼吧!”
“你是不是已經忘了,我們當初是為了什么才開始這場戰斗的?你是不是已經忘了,是誰把社區中心從拍賣會上救回來的?”
“你變了,薩拉!你變得跟那些只想著往上爬的政客一樣了!”
弗蘭克的這句話,深深地刺痛了薩拉。
她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因為激動,她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我變了?弗蘭克,你有什么資格說我變了?”
“我只是想安安靜靜地做一點實事,而不是像你一樣,每天只想著去搞對抗,去當英雄!你只想著用別人的犧牲,去滿足你自己那個早已過時的,充滿了暴力和破壞的革命英雄夢!”
“你根本就不在乎那些工人們是不是真的能過上好日子,你只在乎你自己是不是還像當年一樣,能站在街道上振臂高呼!”
兩個人激烈地爭吵了起來。
他們之間的矛盾,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這是里奧的這個小團隊,自成立以來,第一次出現如此嚴重的分裂。
他們的訴求聽起來都有各自的道理,但又似乎完全對立,無法調和。
里奧夾在他們中間,一言不發。
他感覺自己的頭都快要炸開了。
最終,這場激烈的爭吵,以薩拉摔門而出而告終。
“我明天就回學校去,我不想再跟你們這群瘋子待在一起了!”
她說完,就消失在了深夜的工地上。
弗蘭克也氣沖沖地拿起自己的外套,走出了板房。
“里奧,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他留下了最后一句話,“想想你到底想成為一個什么樣的領導者。”
空蕩蕩的板房里,只剩下了里奧一個人。
他坐在那里,面對著桌上那張畫著社區改造藍圖的工程圖紙,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
他第一次意識到,比戰勝一個強大的敵人更困難的,是彌合自己盟友之間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