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時婚禮辦在釣魚臺那片會所區,不算鋪張,但規矩齊全。
門口停了三排黑車,車牌一水兒的京V、京AD,幾輛外地牌照的公務車在安保人員指揮下緩緩駛入,車頭上貼了通行標識。
院子里的梧桐剛冒芽,風一吹,塵土在石板縫里打著旋。
禮堂不大,布置簡單,花全是淺色系,白玫瑰、桔梗、繡球,沒那種大場面的夸張。
來的人都不高調,但一個個分量不輕……有部里的、有局里的、有幾位老首長的子女,還有近幾年剛上任的年輕干部。
秦湛予到得不早不晚。
車一駛進會所區,安保便上前核對,通行證亮出,他微微點頭,隨行秘書下車遞上請柬。
“秦先生您這邊請。”迎賓的禮儀小姐語氣恭敬。
他穿深灰西裝,神色淡淡,步伐沉穩。那副氣度,放在人群里,既不過分顯眼,又天然地讓人不敢忽視。
他推門入內時,宴廳里正響著弦樂,音色溫柔。
新郎盛時在門口應酬,見到他,立刻迎上來。
“喲,回來了?還以為你不能回來呢。”
秦湛予略一頷首,聲音不疾不徐:“上面臨時改了安排,讓我帶材料回來匯報,順帶參加你的婚禮。”
“那得謝謝你給面子。”盛時笑著側開身,示意他往里走,“這邊。韓述跟澤瑞都在。”
秦湛予抬眼望過去。
大廳靠里的那桌,果然坐著韓述和徐澤瑞。
韓述穿著藏青色西裝,襯衫領口松著一顆扣,手邊放著一只香檳杯,整個人一如既往的隨意,嘴角掛著懶懶的笑。
徐澤瑞沒穿西裝,淺灰襯衫加西裝褲,袖口挽到肘,整個人干凈利落。
眉眼間少了官場那種克制的鋒氣,取而代之的是商界那種不動聲色的自信。
他大學畢業后就沒進體制,去了南方做投資,早兩年被調侃是“最不務正業”的一個,如今公司已經上市,反倒成了圈子里最“體面”的那種異類。
三人視線一碰上,氣氛就輕了幾分。
“喲,這不是我們秦處長嘛——”韓述先開口,語調里帶著笑,“我們還在打賭你今天來不來。”
“看來我贏了。”徐澤瑞笑著起身,“我賭他還是會給盛時面子。”
秦湛予抬手,笑意淺淺地與徐澤瑞碰了一下拳。
那一下不重,帶著久別重逢的默契。
兩個人也有兩年不見了。
宴廳里燈光明亮,酒香混著弦樂,氣氛正濃。
秦湛予被人敬了幾杯,借口透氣,推門出了宴會廳。
外頭的風一吹,整個人才像是從那層應酬的熱氣里抽離出來。
釣魚臺的院落安靜,梧桐影子落在青石地上,月光淡淡。
徐澤瑞跟了出來,手里搖著酒杯:“還以為你會躲在里面應付完那幫老頭。”
“太吵。”秦湛予答。
徐澤瑞笑了笑,從口袋里掏出煙,遞給他一支。
火光亮起,兩人倚著欄桿,并肩抽煙。
徐澤瑞靠在欄桿上,夾著煙,偏頭沖他笑:“這次回來,氣色還挺好。看來那邊的空氣真養人。”
秦湛予沒接。
徐澤瑞見他這反應,就笑了笑,手指一彈煙灰:“我還以為你在江渚那旮旯能給自己熬出胃病來,結果看樣子……有意外收獲啊。”
秦湛予瞥他一眼:“何以見得?”
“少裝蒜,咱倆認識多少年?你要真心靜著,我一眼就看出來。這幾年我就沒見你笑過。”
“是工作順利。”
“少跟我打官腔。”徐澤瑞挑眉,“不會是女人吧?”
秦湛予抬眼看他,唇角彎了彎,沒回答。
兩人對視幾秒,徐澤瑞嘆了口氣:“得了,跟我還打太極?從小到大,你要真沒事,哪次不是冷得像塊石頭,今夜都能放松笑,除非……有人讓你舒坦了。”
秦湛予掐滅煙,笑意不深不淺:“你想多了。”
“我不信。”徐澤瑞盯著他,半是揶揄,半是真心好奇,“不會真是江渚那邊有人吧?”
風從院子那頭吹來,卷起幾片落葉。
秦湛予垂著眼,手指摩挲著煙盒,聲音淡淡的:“那地方,能有什么人。”
“那你這表情?”徐澤瑞抬了抬下巴,“像被誰勾了魂似的。”
秦湛予“嗤”地一聲輕笑。那笑淺得不帶情緒,卻比不笑還意味深長。
“……真有人讓你放下那三十萬的事了?”
秦湛予睫毛一顫。
徐澤瑞看了他一眼,原本玩笑似的神情也收了回來,心里隱隱覺得自己剛才那句話說得太重。
“我——”他正要打圓場。
誰料,秦湛予卻說:“誰說我放下了?”
等他回江渚看他不給她剝皮扒筋。
徐澤瑞剛想再說點什么,目光忽然一頓。
他抬下巴,沖不遠處的方向示意:“陸崢來了。”
秦湛予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會所正門口那邊,迎賓的花拱下,一行人剛到。
陸崢穿也身著深色西裝。
曲映真挽著他的胳膊,舉止優雅,笑得得體。
那種在京圈待久了、骨子里透著分寸的端莊。
兩人身側,還跟著個年輕女人。
徐澤瑞認出來,笑了一下:“竟然是阮檢家的姑娘。”
秦湛予挑眉:“認識?”
“瀟瀟的朋友,點頭之交。以前一塊兒飯局上見過兩回,人挺正的,干活也利落。”徐澤瑞壓低聲,“她爸以前在省檢,后來進了中樞當顧問,跟陸家關系不錯……看來是陸家給陸崢挑選的結婚對象。”
秦湛予“嗯”了一聲,眼神淡淡地掃過那邊。
阮心悠正側身同曲映真說話,姿態端整,不嬌不怯。
陸崢偶爾低頭應一句,神色克制。
院內的燈光溫和,把幾個人都鍍上一層體面的亮。
徐澤瑞偏頭看他:“你跟陸崢,打個照面?”
“沒必要。”
“……也是。”徐澤瑞把話收住,換了個輕松口吻,“走吧,儀式該開始了。你再在外面站五分鐘,里頭那幾位得出來把你請進去。”
兩人推門回廳。
弦樂起,司儀報流程,親友席上輕聲交談。盛時在臺上笑得松弛,韓述拿著香檳跟旁桌打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