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幾秒,嗓音壓得很低。
“沒什么,就是……想打個電話給你。”
“……你這人,”顧朝暄忍不住輕哼一聲,“我正忙著呢,沒空陪你鬧,掛了。”
說完,她嘴角一抿,迅速掛斷了電話。
嘟聲一瞬間在耳邊擴散開。
秦湛予望著屏幕,指尖還停在那行斷掉的通話記錄上。
車窗外的世界被雨打得模糊,街燈的影子被水光拉成長線。
他抬眸,看見她在店里穿梭。
她系著短圍裙,步伐輕快,撈鍋、上菜、收碗,頭發被熱氣打濕,貼在臉側,額角泛著一點光。
他就那樣靜靜看著,連車里的空氣都被雨氣潤成一層薄霧。
她看起來很忙,也很活……比任何時候都要有生氣。
嘴角不自覺地輕輕彎了彎。
……
顧朝暄在店里走動間,下意識抬眼。
穿堂風從門縫掠過,吹得她打了個寒顫。
透過那層密雨,她看到街對面那輛紅旗。
燈光沒開,車身卻安靜得醒目。
她怔了幾秒,心口那一瞬微微一緊。
傻子。
她咬了咬唇,脫下手套,把圍裙一解,拿起門口的傘。
雨聲立刻淹沒了熱鬧的鍋氣。
風把傘邊的水甩到她的手上,冷得一抖。
街燈暈成一片溫黃,她的影子被雨打碎,一步步朝那輛車走過去。
到了車窗前,她抬手,輕輕敲了兩下。
彼時秦湛予正低頭看秘書發來的信息。
屏幕上一行行是公文的語氣:“項目評估方案請示批復”“明日需匯報初審意見”。
他欲要回復一句“收到”,突然——
咚,咚。
那聲音隔著雨幕,帶著清晰的節奏。
秦湛予一怔,抬起頭。
窗外燈光被雨折碎成一層層琥珀色的光暈。
她就站在那光里。
白色的T恤被雨打得有些濕,牛仔褲裹著她筆直的腿,發梢沾著水,扎成的馬尾垂在頸后。
傘是黑的,傘骨被風掀得微微顫。
她抿著唇,眉間有一絲被風雨擾出的不耐,卻偏偏,那種不耐讓她看起來生動得近乎刺眼。
那一刻,他幾乎忘了自己還在開會模式。
手機屏幕上的未讀信息亮著,他卻沒再看一眼。
指尖懸了幾秒,落在車窗的按鍵上。
玻璃緩緩降下,雨聲立刻灌進來。
潮濕的風混著她身上的火鍋味、雨水味,一起闖進車廂。
秦湛予看著她,嗓子有一瞬像被什么堵住。
“你——”他低聲開口,話卻在舌尖散成一口嘆息。
顧朝暄看他,眼角有一滴雨滑下來,被傘沿的陰影割成細細的一線。
“下這么大雨,”她說,“你不回家,來在這兒干什么?”
“等你下班。”他說。
顧朝暄皺了皺眉,雨點順著傘骨滑下,在她掌心碎開。
“你有毛病吧?下這么大雨——”
她話沒說完,就看見他在車里,手指微動,示意她低頭。
顧朝暄愣了下,“干什么?”
他沒答,只抬眼看她一眼,目光安靜又深。
雨下得更密了,風從江那頭卷來,帶著一點潮咸氣息。
顧朝暄猶豫了幾秒,終是輕輕彎下腰,靠近車窗。
她還沒來得及問話,男人已經傾身。
冰涼的氣息掠過,落在唇上。
那一瞬,所有聲音都散了。
雨、風、街燈、心跳,全化成一團混沌。
那不是激烈的吻,只是短短一觸。
唇瓣一分開,他退了半寸,呼吸淺得近乎無聲。
“忙去吧。”他低聲道。
顧朝暄怔在原地。
她看了他一眼,眼神亂了兩秒,然后低低地罵了一句:“神經病。”
老愛出其不意吻她,她允許了嗎?
死秦湛予!
他升起車窗,她轉身,雨打在她肩上,她傘都沒撐好。
走到一半,她下意識回頭。
那輛紅旗依舊停在那里,燈沒開。
……
夜雨越下越大,鍋底的翻滾聲混著外頭的雨點,熱氣升騰成一片模糊。
顧朝暄心不在焉的,手上洗著東西,腦子里卻反復閃回那一幕。
那一瞬的吻,帶著雨氣的涼,帶著一點火。
九點多,店里客人漸漸散去。老板娘在后廚探出頭,看了她一眼,神情含混。
“昭昭。”
“嗯?”她應了一聲。
“今天早點走吧。”
顧朝暄一怔:“還沒打烊不是嘛。”
“交給她們吧。”老板娘擦了擦手,語氣不重,“有人還在外頭等呢。”
“誰?”她明知答案,卻還是問。
老板娘笑了笑:“還能有誰?”
她頓了頓,又輕聲補一句,“下雨天的,別讓他久等。”
顧朝暄低下頭,沒再出聲。
心口一陣輕微的發燙。
她換下圍裙,去洗手。
鏡子上覆著一層霧,她抬手抹開,鏡中的人有點怔,發梢濕著,眼神卻亮。
她低聲咕噥:“死秦湛予。”
街燈的光在雨里被拉得支離破碎。
顧朝暄撐著傘,沿著街邊走過去。
每一步都踩出水花,濺在褲腳上,冰涼。
紅旗車依舊停在原處,雨珠一顆顆滑過車頂,打在玻璃上發出輕響。
她走到窗邊,抬手敲了兩下。
秦湛予抬眼,看到她那一瞬,眉間那股冷意淡了幾分。
他沒多說,伸手去解鎖。
“開門。”她催了一句。
車鎖“啪”地一聲響。
顧朝暄收傘,上車。
門一合,外面的雨聲立刻被隔絕成一層模糊的背景。
車廂里溫度很低,她一坐進去,空氣都帶著一點冷。
秦湛予側過身,從后座拿了條干毛巾出來。
“別動。”他語調平靜,卻帶著一點命令的味道。
手腕翻動間,毛巾覆上她的發梢,輕輕一擦。
顧朝暄愣了兩秒,反應過來,伸手去推他:“我自己來。”
“別亂動。”
毛巾沿著她的鬢角拂過,帶著淡淡的皂香。
他靠得太近,呼吸的熱氣都落在她頸側。
顧朝暄皺了皺眉,抬手去搶毛巾。
“秦湛予,”她語氣硬了點,“以后沒到我下班時間,不準來接我。”
“為什么?”他頭也沒抬。
“影響我上班。”她說得理直氣壯。
他停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你上班的時候,也會分心?”
“我——”顧朝暄哽了一下,臉微紅,“誰分心了?”
他沒再逗她,笑了笑。
顧朝暄別開臉去,假裝專心擦頭發,毛巾幾乎要被她攥出褶。
車內安靜得出奇,雨水一層層拍在玻璃上,打出輕輕的節奏。
燈光從街頭透進來,映在她的側臉上……頰上細微的水珠還未干,發絲貼在脖頸處,白T恤的領口被雨沾濕,褶皺處藏著一線微光。
車進不去。
顧朝暄解開安全帶,側身去拿傘。
剛碰到傘柄,秦湛予的手已經先一步按住。
“我來。”他說。
話音未落,傘已經在他掌中撐開,帶出一陣清脆的聲響。
兩人肩并著肩走入那條巷子。
風被雨裹著,從兩邊屋檐間擠過來,濺起一陣細碎的水霧。
顧朝暄走在他右邊,離得不遠,卻又不敢太近。
可巷子太窄,傘不夠大。
她稍微一退,半邊肩膀立刻被雨打濕。
“你別擠我。”她低聲說。
“我擠你?”他笑了笑,“我明明靠里面。”
“那你傘歪了。”
“哪兒歪了?”他慢悠悠地反問,語氣帶著點玩味。
顧朝暄皺眉,正要再懟一句。
忽然……傘往她這邊輕輕一移,又慢悠悠地挪回去。
那一瞬間,雨線斜著灌下來,冰涼的水順著她的脖頸滑進去,打濕了領口,涼意竄得她整個人一抖。
“秦——湛——予——!”
她的聲音一字一頓,咬牙切齒,恨不得把他弄死。
男人笑出聲,低沉的笑意被雨聲掩得朦朧,藏著幾分愉悅的壞。
“怎么,要謀殺親夫啊?”他偏過頭看她,唇角彎著,眼神里帶著一點漫不經心的挑釁。
“再胡說八道,我真讓你不得好死!”她氣得伸手去打他,指尖被雨打得冰涼,一掌拍在他胳膊上。
“疼疼疼——”他假意喊痛,笑意卻更濃,“還真下得去手。”
“你活該。”她低聲罵。
傘又被風掀開一角,雨點在兩人之間灑成碎光。
她正要去搶傘柄,他順勢一攬,整個人往她這邊一帶。
她被迫靠進他的懷里。
衣料貼上去,帶著一層被雨打濕的涼氣,他的氣息卻是熱的,從喉間滾過去,落在她耳畔。